小桥流水车印多
程奇生（大邑县）
我家周围河上躺着两座桥，一桥在我家北面，一桥在我家南面，离我家距离都差不多，约有三四百米远。北面是一座木桥，本地人称“桥楼子”（即有房盖的木桥），又名“小红桥”。桥上逢场过路人多，闲场很少人过，夏天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夏天母亲经常带我到桥上去玩。桥中间有一位讲“神喻”的人，坐在高凳上，面前重叠两张桌子，上面放一本书，边讲边唱边比划，他的声音有时高昂，有时低沉，好像都是些劝人们行善的故事。乘凉的大都是妇女，有的纳鞋底，有的搓麻绳，边做手中活边听讲。我们这些小孩子，手足也不停，侧身钻出栅栏，手把栏板，足踩虚出的地板，身子悬在空中从这头走到那头，撵去撵来的玩。桥上有卖凉粉花生小吃的，一个夏季母亲要买一两样东西给我吃。从小红桥溯河而上，穿过一片竹林，转过一段山崖，突现一片开阔地，有桃树、李树，在竹树浓荫掩映下，住着一户人家，土墙青瓦，俨然世外桃源中隐逸之士。从桥往下二十多米，是河水撞击出的深潭，潭崖上长着数十株高大的柏树，浓荫袭人，好多人都不敢从这里经过。这就是这座桥特别凉爽的原因。
另一座叫万安桥。是两墩三洞的石拱桥，桥高20多米，做工特别精致和结实，远近闻名。桥墩桥身全是条石安装，弧形桥面，中间是条石安装的鸡公车道，车道两边是石阶。桥两侧护栏，也是1米多高的弧形墙。墙上有两排十字花孔，远地来的人都要在桥上数一数孔，但数来数去没有哪一位数清过。桥高水深，我们小孩子从不敢骑在护栏墙上，只能立在墙孔扒到墙边往下看。这座桥看上去很古老了，当年光亮的颜色已变得苍黑，滚滚车轮给它轧出了几条深深的印痕。
我家南面不远还有一条河叫干溪河。这是一条古怪的河。它走到离我家约六七里的地方，水忽然钻地不见了，留下干枯的河床。往下走几里路，水又冒出来。它的下游有一座桥名叫“桂兰桥”，比“小红桥”长3倍，全木结构，青瓦盖顶，精巧结实。桥的中间铺了两条厚厚的木板，做鸡公车车道。桥两边护栏上方的粉壁上，有一幅接一幅的彩墨画，每幅描述一台戏，画工精致，栩栩如生，可与颐和园长廊上的壁画比美。据说粉壁原料是用煮烂的糯米、石灰和麻精经反复捶制而成。画成以后，表面涂了一层鸡蛋清防尘防氧化。彩画不知多久了，还是那样光亮如新，横竖几十里找不到这样又长又大又漂亮的木桥。开桥时，还在桥头搭台唱了两天戏。
这河有贪心，它盲目扩张河面，把不少良田变成沙滩、石头和草坪。这倒欢喜了孩子们。我们在河里戏水、捉鱼，在草坪上仰望蓝天，放牧牛羊，在春风里比赛放风筝。农民在河里捡石头烧石灰，几座白色高耸的石灰窑，长年炉顶吐着红火，冒着白烟。在这条河上捕鱼，除了常见的堵水“扎鱼健”外，另有两招特别的方式：一是不要钩，叫作“钓杵杵鱼”。二是“照鱼”。深秋夜里，我家大哥，二哥和园子里的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手握着用干竹篙扎成的明晃晃的火把，一手举起钝口的长马刀，在河里往前面左右来回照，当看见河底有鱼时，一刀砍下去，就把鱼砍死砍晕，用手拣起来。每刀砍住的都是大鱼。我和弟弟在黑暗中跟着火把跑，有时要跑几里路。几盏明亮的火把在黑暗中流动，间断的刀石声在夜空中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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