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至美叫朴素

华西都市报 2020-01-19 02:53 大字

□杨牧

读雍也的诗有一种很舒坦的感觉,贴实的感觉,几乎每句都不算是特别惊艳但每一句都稳稳地泊在你心底的感觉。这位特别推崇东坡先生“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簑烟雨任平生”的诗者、仕者、儒者、行者,为我们呈现了太多他自己人生驿路上的所遇、所忆、所感、所思,给了我们一次难得的精神享受和心灵碰触。

应该说,它是富有感染力的。究其原因,你可以说是因为它有独特的发现、独到的阐释,有俯身大地的诗歌姿态,以及“土地气质”,等等,但我觉得不可忽略的还有它的一大特色:朴素。雍也的诗,常常以素面朝向我们,粉黛俱无,毫发毕露,这怎不叫人感到格外真切、亲切 ?

雍也诗的素美或至美,就有以下诸多方面令人注目。

朴素的叙事。不知是否正好应了“歌诗合为事而作”的古训,雍也诗中常常出现一些故事,或者情节。即使写人(而且写人的篇什尤多),也都多有细节在。比如他写《与父亲通话》、与妻子补办《绿色低碳的婚礼》,以及《青黄不接时的母亲》《周婆婆的半个人生》《三兄弟》《赵树同》,乃至像带壳蜗牛似的以身体为家的《草狗儿要回家修房子》等等,这些都像我们坐在洛带的茶馆,听朋友摆谈身边的人或事。他轻松自如,娓娓道来,叫你听得入神入心还倍觉有趣。雍也自己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江湖生涯和职场经历,在他心中积淀了太多有滋有味的东西,他将它们不动声色地注入诗中,常常产生比某些挖空心思的凌空蹈虚更能触动人心的力量。

朴素的解构。雍也是个朴实的人,也是个很幽默的人。他常用一种小小的解构手段——我把它称之为“朴素解构”或“轻解构”——处理一些神圣、庄严、髙妙的东西,他的《我们的孔夫子》就是这一形态的范例。他用一种调侃、戏谑、看似玩世不恭的语气,将我们民族几千年来的一座“圣山”拉向平面,融入世俗,从而使之亲切起来,反倒增强了一般人的接受度。这种手段延伸开来,到了《回到诗经》,包括那首“诗经”中的葱郁“爱情”,也大大增强了诗意美和撩人的力量。及至他的《二舍315》,除依旧发挥其情节、细节处理上的优势外,更因这类手段的运用使我们读得兴味盎然、忍俊不禁,叫人觉得与李亚伟的《中文系》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朴素的指陈。这里的指陈当然是说指陈世象,指陈时弊。雍也是个很有家国情怀的人,于家,他可以为无处搜寻“可与祖宗对话的神龛”感到怅惘(《老院》);于国,他更是“报国心长/此生路短/绕阙三匝/也可魂安故乡”(《回乡之路》)。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对人世间的不平、不正、不良发声。应该说,这本诗集总体还算比较纯粹,带刺的玫瑰尚不密集,但就在不少“纯粹”的诗中,也不断跳出他善恶判断的指陈之音,有时更是毫不客气地“撩开”“这个时代的底裤”(《致“流浪大师”及其“追随者”》),甚至直接亮出自己美学主张的锐度:“诗歌怎能没有/生命的温度/和尖利的爪牙”(《熔岩或凸凹诗》)。他既可发现生态的恶劣致使我们的“很多土地/已经不能分娩蛙声”了(《崇州听蛙》),也能看到“历史上一再上演的剧目:/君子盯住小人的是非喋喋不休/小人盯住君子的头颅磨刀霍霍”(《回乡之路》)。他有时甚至站在一种哲学的高度俯瞰人世:因为“高度自造风景”,故“大地之上正是重重阴霾/这里却是无限风光”(《云端看云》)。一个诗人,如果只看到世间的“阴霾”,不一定是个好诗人;一个诗人,如果完全看不到世间的“阴霾”,则肯定不是个好诗人。诗人可以不惹是非,但是不能不辨是非。这也叫“筋骨”。我赞赏雍也将此集中的一大半作品辑名为“筋骨志”,也很赞成凸凹对雍也文风“凛冽骨立的血性”的认定。

至此我们已可以说,这本诗集显然是一本到了一定“火候”的诗集,有可贵追求和价值的诗集,也是一本可望见证作者可以走远的诗集。

《血脉中的驿路》

作者:雍也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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