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山上养路人 （散文）二等奖
■梦非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些记忆留存下来，它们刻骨铭心，在怀想时倍觉温暖和感动，这让我在今天仍然时时想起许多关于爱、奉献以及其他美好经历的片断。
对鹧鸪山上养路人的记忆便是其中之一。
那是鹧鸪山隧道通车前最后一个春节临近的日子，国道“317”鹧鸪山道班的养路人吴世华依旧坚守在仍有大量重型车辆通过的山路上，一边准备防滑材料，一边想念着远在成都的父母。
像这种情况，在鹧鸪山长达40余公里的公路上是一种普遍现象，每个道班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人在自己负责的6公里地段保障道路畅通。所以，即使是中国人最为看重、有着全家团圆吃团年饭传统的新春佳节，他们也得留下来，因为来自阿坝、青海、西藏、甘肃等地的无数车辆仍会不断通过，运送人员回家，转运物资进藏，吴世华也就像许多人一样，只能留守下来。
他们的家都在远方，成为鹧鸪山的养路人往往是“子承父业”，来自绵阳、崇州、成都等地的人不在少数。几十年前，他们的父辈为了支援民族地区发展，来到了雪山草地；几十年后，他们为了同一个梦想，接过父母的工具，继续着同样的事业，为了修路养路，把“献了青春献儿孙”的精神，印证在了崇山峻岭之中。好在一条宽阔的隧道已洞穿了鹧鸪山的腹部，他们下山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在鹧鸪山上养路，一年四季都不轻松，春天冰雪融化，公路一湾泥泞，排水除险不是容易的事；夏秋雨水多，道路经常塌方，抢修养护难度大；冬季封冻，冰雪覆盖，凿冰和辅垫防滑器材能把人累死。对于这些，鹧鸪山的养路人似乎已习以为常，他们都具有一种普通人所特有的精神，那就是敬业，能把哪怕填平一个坑洼当着一项事业来做。已在山上养了10多年路的吴世华说，他们快乐就是把路养得让经过的人满意，看到车辆平安通过自己负责的路段时，就有一种很高的成就感涌现出来，并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这种因做好了一项工作产生出幸福感的现象，在当今社会已是尤为珍贵了。
为此，他们付出加倍努力，一个工人说，为了使自己养的路质量超过别人所养的路段，一些时候还会做出“不光彩的事情”，那就是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去学习经验，看相比之下自己还有哪些不如人家的地方、别人是怎样把坑洼填得平坦整洁的，然后急忙溜回改进方法，重新修整路面，反正心中只有一个愿望：“让自己养的路是全段最好的”。这种自觉自发引入的竞争意识，也就成了长长的山路上看得见的精神。
对于养路人来说，最难过的不是劳动的时候，而是劳动之余，山上的条件十分艰苦，有时连电也没有，业余生活十分枯燥。平时，道班所在的地方唯有沉默的大山和山风鸟语，仿佛与世隔绝，实行天然林保护工程后，燃料也不好解决了，有的地方还无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里，日子也就有了一种“熬”的味道。所以，他们总十分害怕夜晚和闲下来的时光，因为那种钻心的孤独寂寞和对远方亲人的思念会使人无所适从，感到伤心和痛苦。为了解决一个人留下来值班产生的孤寂问题，因而在山下的刷经寺找了一个老婆，安家落户的吴世华算是幸运的，在春节来临时便将妻儿接了上来，一家三口将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山上度过春节，无电的山野宁静而空旷，一家人的笑声伴着小儿放响的鞭炮声，该是怎样地动人！
像“302”道班的李刚、李鹏和白元则没有这么幸运，他们尽管有3个人留下来值班，但除了将已说过一千次的话题重复进行之外，妻儿都在遥远的家乡，冬天太冷，不能上山陪伴他们，由于家属又都是农民，在城市的发展中被征用了土地，经济也不宽裕，只好分开两地饱受相思之苦了。李刚说，他们一年只有一次假期可以回家，加上妻子会在儿女放暑假时一起来看他们一次，365天只有两次不超过60天的团聚。
这让他们想念家人时，会有一种“发慌的感觉”，解决的办法却只有走到一公里外有信号的地方，用手机和家人说说话，报一下平安。之后，在往回走的时候，往往已是一脸泪水了。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春节，在成千上万个家庭祥和的欢聚里，他们将用怎样的心情来辞旧迎新呢？幸好他们都有一种乐观向上的精神，正要翻山去捡拾干柴禾的“二李一白”3个人说，想到明年就该自己回去过年，看到一辆又一辆车载着急切的希望和远方亲人的等待，平安通过走向山前山后的家时，心中还是感到特别高兴。我相信他们说的全是真心的话语，因为从风霜雕琢过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就传递出了对生活的信念和希望。
鹧鸪山上的养路者还人人都有一颗朴素的爱心，而爱是支撑信念并将一些事情做下去，并力求做好的前提。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理解，他们让“爱心先入为主”之后，除在养路中做到了尽职尽责，还把爱倾注到了来往的人车上面。几十年来，他们所做的好事已不计其数，我在无数次经过那里时，就多次被养路人义务为路人提供的开水，温暖着路人寒冷的心。在前无村后无店的深山野岭，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所传递的关爱，应有什么样的温度？
对这种大爱，感受最多的则是过往司机，他们由于经常翻越那里，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诸如遇到在冰天雪地中抛锚，公路塌方受阻，翻车等意外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的时候。那时，养路人往往会在知情后，自发前往帮助他们，一位卡车司机说，有一次他在山上抛描过夜，又冷又饿，正不知道怎么办时，养路人来了，他们把车上的人接进道班房里，拿出用来救急的葡萄糖分给大家喝，又将床铺让出来让受助人睡，自己则冒着严寒睡在车里，帮助看守车子和车上的货物。如果出了车祸，养路人更是不遗余力，全力以赴抢救，经过他们及时报警和及时救助而大难不死的人不在少数。对于这些，他们却不愿多说，在我问起时也显得很害羞的样子，虽说这使我少收集了不少素材，却收获了无限感动，做了好事反而不好意思说出来所表现的纯朴，该给予怎样的礼赞呢？
而随着鹧鸪山隧道的贯通，山上的养路人也已下山养护新的路段，虽然山下的条件比山上好得多，但在即将下山的时刻，他们却既感到高兴又滋生出许多惆怅，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养路人都和那段蜿蜒曲折在云海中的盘山公路，有了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
如今，见证了沧桑巨变的路，已从山下通过，国道、高速如龙盘绕在山峰峡谷与河流溪沟间，结束了翻越之苦的人们，穿越而过，心中感念无边。我是其中之一，每当经过时望见留在山巅上的老路痕迹，想到那些曾经劳作于山上的养路人和他们表现出的朴素与奉献精神，那些于无声处展现出的平凡与无怨无悔的美德，都会滋生出深远的感动。
一切都已时过境迁，一切美好与温暖，都留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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