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笋·春趣

成都日报 2019-02-18 01:37 大字

杨虎(崇州市)

后人在谈到唐时成都的繁华时,发黄的册页间曾有记载:(蜀郡)有水井处四季笋香。

成都人喜食竹笋,无论老幼男女。舌尖上的成都笋,因了季节的转换,年龄性别的不同,随之生发出了许多花样吃法。

春天,是食笋的最佳时节。春笋笋体肥大、洁白如玉,被人们视为“山八珍”。远在秦岭那边的京城长安里,太宗李世民每逢春笋上市,便会召集群臣大品“笋宴”,酒到高处,他便举杯,朗声祈祝天下人才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让大唐江山永固,盛世绵长。

比起庙堂之上太宗皇帝的“政治笋”,乐居西蜀一隅的成都人吃春笋,则家常得多,从容得多。人们把踏青、挖笋、品笋融入大自然中,充分享受春天的生机,发掘出唯有成都才能享有的盎然春趣。

成都秋冬阴冷。立春前后,正乍暖还寒时节。一夜春雨过后,云层中阳光若隐若现,城外的农户翻出农具,正思谋扳了春笋,进城卖个好价钱。城里的人们却已经等不及,趁吹面不寒杨柳风,人们扶老携幼,纷纷涌到浣花溪、武担山、武侯祠等处,浴春阳,赏春景,观春笋,随便也挖一些带回家解馋。

春笋做法多样,荤素百搭,入口销魂。成都的春笋里,最可人的是立春后一周内出土的毛竹笋,其次麻竹,再次斑竹。毛竹即楠竹,身材秀丽挺拔,翠叶经霜不凋,风韵卓雅端庄。淅淅沥沥的春雨里,人们戴着斗笠,从喧闹的大街拐进小巷,再走几步,就进入了幽静深邃的楠竹林,弯下腰,轻轻一扳,只听“咔”的一声,鲜嫩的毛竹笋就从泥土表面应声而断。剥去笋衣,露出翠玉般的笋肉,然后用竹刀将其断头去尾。芽孢般的笋尖可炒,可烧;醇厚的根部可煨,可炖;做法最妙,滋味最长,也最素朴的,是将丰腴的中段细细地切成小块,放入白水中清煮。

水是从许多幽深的水井里提上来的。离河边较近的街巷,则由官府指派的工人踩着水车,一圈一圈旋转上来,再沿着弯弯曲曲的竹笕蜿蜒进千家万户。竹笕皆用城外的老毛竹制成。新笋从土中探出头,数场春雨,几番阳光,两个月后即由笋成竹;再经三个冬天,便可以用来造纸;又经两载春风,已然粗壮年老。人们将这种六年龄的大毛竹从竹林中砍倒、剔去枝丫,然后拖到阳光下剖成两半,用锋利的板凿打通竹节,连接到水车边,便成了输送潺潺流水的水管。竹笕攀爬在人家的墙上,入窗进户,有时竟长达数里,穿街过巷,弯弯曲曲,蔚为壮观。

不知为何,那时的成都人用白水煮春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灶下的人须用去年剥下来的笋衣煮今年的新笋。如用其他柴火,据说那沸水焚身的新笋会因心生怨恨而走味。被阳光晒透的笋衣火势熊熊,顷刻间,水便“咕嘟咕嘟”沸起泥鳅眼,灶上的人揭开用慈竹笋衣缀连而成的锅盖,抓一撮白盐丢入水中。

片刻之后,满屋清香缭绕。

寓居成都的日子,每当春寒料峭,杜甫家里就会这样静静地在黄昏煮起一锅白水春笋。笋香缭绕在诗人身旁。窗外,是即将盛大登场的阳春三月。那时,从草堂通往邻居黄四娘家的小路上,又将迎来一年一度的鲜花满径,娇莺轻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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