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重访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小城“娃子” 细水长流
记者重访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 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陈羽啸摄
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英烈墙上镌刻着276位“娃子”的名字。李佳雨摄
在大巴山深处,巴中的每个县城都仿若从大山的缺口里长出来。河水蜿蜒穿城而过,新房老街挤挤挨挨,犹如群山环绕中的一大块墨迹,街巷从中伸出,稳稳地向上攀升,蔓延到无尽青山中。
这里的烟火气息里,翻滚着火红辣椒的浓烈,万家灯火中,念念不忘的是那些英雄故事。
这些故事,不可谓不壮烈。战争年代,巴中是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彼时,每10人中就有1人参加红军;12万人参军,4万人牺牲。
未识乾坤大,就怜草木青。贫苦人家,或许还搞不懂苏维埃社会主义,更分不清世界局势,但明了谁是“顾着穷人的队伍”,谁是真心对百姓好,谁唤起了所有人在生存之上的更高渴望。如同雏鸟靠近温暖,加入红军,这是他们本能的选择。
是这些高高低低的肩,撑起了革命。作为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在当时的巴中,男人在前方打仗,女人加入担架队,孩子们进了儿童团,学识字做后勤。日子细细碎碎地过下去,田要耕、饭要做,仗也要打,说苦还是苦,但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凛冬散尽,星河长明。如今,在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内,长眠着25048名烈士,这里是全国安葬烈士最多、规模最大的红军烈士陵园,一列列洁白的墓碑,是战士们最后的军姿。
其中,在那面英烈墙上,镌刻着278位“娃子”“女子”的名字。
——“娃子”“女子”,这是川东北地区对孩子的叫法,随意中透露着大喇喇的亲昵。而在英烈墙上,这份亲昵中多了敬畏:三娃子、光娃子、何长娃子、郭木娃子、吴牛娃子、巨银娃子、张腊女子、李熊女子、何寅女子……
没人知道这些“娃子”“女子”家在哪里,何时参军,何时牺牲,更没人知道,他们生前的个性、爱好和理想。他们在硝烟中长大,成为红军长征的生力军。少年英雄,家国情怀中多了更加明亮坚定的骄傲。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或许那是一段太过宏大壮阔的叙事。那时的“娃子”“女子”们,有人走出巴中,成长为共和国的总参谋长、少将……新中国成立后,被授予大校军衔的刘海清,年仅11岁就替兄从军,到如今,家乡人更愿意用骄傲的语气,叫他一声“正娃子。”
也有人留在了这里,细水长流。1994年,王建刚从父亲手中接过守护红军陵园的扫帚。他的父亲也是一位老红军,部队离开后,他每天到陵园整理杂草落叶,去世前,他一再叮嘱儿子:“刚娃子,这里安葬着我们的大恩人,子孙后代都不能忘恩、忘本。”如今,他们一家三代人已经义务守护红军墓86年。
10年前,通江启动境内散葬红军墓的迁葬工作。工作人员发现,那些散落在山野、田中的墓地,不但整体保护良好,没有牛羊践踏的痕迹,而且哪座墓是红军墓,背后有怎样的故事,当地群众都能清楚讲述。
同样是在迁葬过程中,一位耄耋老人紧紧拽着工作人员的衣袖说:“你们把这些墓移走了,我们到哪里去祭拜自己的亲人?”
这样的感情,在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管理局局长薛元勋看来,是一种延续。每个通江人都是红军后代,每个通江人又都是守墓人,他们守护着有形的墓碑,赓续传承的是革命精神。
如同“娃子”“女子”,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种精神。那是战火年代里明亮的家国情怀,是懵懂中的自我寻找,是属于一个时代的集体努力,而如今,是化在了一瓢一担平常日子中的细碎日常。
9月30日,是国家设立的烈士纪念日。9月29日,巴中的大城小县里涌动着川流不息的闹热。在通江县,人们跳广场舞的地方叫红军广场,跳舞的队伍旁,一只小狗乖巧地蹲着等待主人,两个豆苗大的小“娃子”骑着自行车绕着小狗转圈圈,广场对面的山体上,红军留下的“建立苏维埃政权”的标语被重新粉刷。
这个瞬间,远与近,历史与当下,理想与生活,就这样细细密密地交融在一起,理所应当,细水长流。
这里面也流淌着某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巴州区百岁老红军王少连而言,她一生最大的骄傲,是子孙辈中先后有十几位走入军营。在红军陵园,她一发呆就是大半天,那些被镌刻在英烈墙上的“娃子”“女子”,她觉得自己应该都认识,她更觉得,即使活到100岁,在这些战友面前,她也是永远的“玉娃子”。
又是一年烈士纪念日,和平年代中,正是这些润物无声的铭记,让记录日深,感受日笃。日子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属于“娃子”们的故事,消融在酸辣粉、银耳汤中,化在万家灯火的烟火气里,从未走远,如同通江城内穿城而过的诺水河,永不止歇,一片澄澈。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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