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与旧时光
□ 刘丽英（巴中）
老井，水满盈盈的，清澈、深邃、渗凉，可见底，一年四季未见浅去过，族人称它为“活水井”。不知水源具体从何而来，井底铺着板石，猜想，这水从地下来，只能从这些石缝中渗到井里去。井壁由条石砌成，那些条石上，还隐约透见石匠打磨过的痕迹。井口外沿，三面搭了半人高的台，台上铺着一张宽宽的石板，用作井盖，半遮住井口。这些打磨的痕迹，这张宽宽的井盖，都早已古旧，但仍可见族里的前辈在掘这井的时候，用了心力，考虑得周全。槐叶落下来，周围的竹叶飞过来，也少见飘到井里。这些叶，落在井盖上，或是被风吹去，或是被族人扫去。站在井沿往满盈盈的井里看，心里会生出一股微颤的寒。井壁布满暗绿的薄苔，井里的水，因为绿苔，看上去也呈苔绿色。这些苔，随着年岁的更迭，故去一层，又生长一层，层层叠叠，老井也因此看上去多少显出流年的沧桑与厚重。井沿外铺着一些石板，方便人们去挑水的时候，不踩着泥水。老井的水，因为满，常年溢出井外，流到旁边的水田里去，二爷用一些石板在田角落围成一个深水坑，水流到坑里，方便院里的人淘洗物什。
在老家住了些时日，每到太阳落山之前，总会看到早上被赶到山上的牛和羊这时也回了。牛羊们披着满身夕阳，光亮着，一路悠闲地荡走在屋边的田埂上，牛铃声声，摇一路山野的淳厚，偶有一两只羊，擦跟在牛群身边，咩咩地叫。陈大婆和院里其他三两位老人，蹒跚着脚步跟在自家牛羊身后，背上的竹篓里装了些割拾的草料，因为是冬天，枯草季节，草料并不好收拾。其他老人背篓里插满了捡拾的柴棍，都没有空着手回家。这些牛羊到了田角，习惯地低下头，伸长脖子，痛快地喝着田里的水，触动的水波，在夕光里荡漾开去，光点闪闪……
鸭群每天总是要在水田里嘎嘎地穿梭好几个来回，鸡们也习惯了在田头咕咕地刨寻食物。这老井里流出的水，同样也在濡养着这些牲禽。
牛铃声，鸡鸭声，潺潺井水流动声……这些来自自然的声音，来自田园的声音，像一曲交响乐，渺渺飘扬，缓缓流淌，宁静的山村庄园充盈了生机和乐趣。
婆婆说，前几年政府要解决农户饮水问题，让家家户户都用上自来水，需要在老井上动工程，那或多或少会破了老井的原貌。二爷同政府商量，不大规模动老井，就在离老井不远处开挖新的蓄水池，在老井外沿通一条水渠，将老井的水引到蓄水池去。二爷说，不动老井，因为老井是族里的风水，他这辈子同老井一起，见证了族里人丁兴旺，六畜繁衍，他希望后辈也同老井共存，要后人也具有老井一样的秉性，丰盈、笃厚、澄澈。
二爷依然在老井担水用，他说，不能让老井就那样闲着，那样静着，要动，井水才会活络，人，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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