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勇:在乡村振兴中 回望乡村教育
晏阳初在定县,毛驴是他经常的交通工具
晏阳初在定县,毛驴是他经常的交通工具
老年晏阳初手迹:民为邦本,本固邦兴
老年晏阳初及其手迹:民为邦本,本固邦兴
1943年,晏阳初(右)与爱因斯坦(左)合影
晏阳初和夫人许雅丽
第六届全国政协主席邓颖超接见晏阳初
苗勇近影蒋蓝 摄
本报记者 蒋蓝 文
提要
晏阳初是中国近现代平民教育和乡村改造运动的倡导者和实践者,也是谈到中国百年乡村建设事业时绕不开的人物,他一生致力于推行平民教育,其理论和实践是中国对世界文化的一大贡献。1943年,晏阳初与爱因斯坦等人一起被评为“现代世界最具革命性贡献的十大伟人”。
在新时代乡村振兴大幕拉开,社会各界都将目光和资源投向乡村之际,作家苗勇历时10余年,走访百余人,为晏阳初立传。从某种程度上说,晏阳初所倡导的乡村改造运动,至今仍然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具有深远影响。文学评论家何开四指出:“长篇小说《晏阳初》真正体现了‘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从晏阳初身上,我们可以汲取新时代投身乡村振兴的奋进力量。”
嘉宾
苗勇,生于巴中,现供职于四川省总工会。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山韵》;散文集《山民》《散落的文字》;杂文集《小曲乱弹》;文论集《星星点点》;报告文学《丰碑》《历史不会忘记》《走出山旮旯的世界伟人》等16部。其中《丰碑》获2004年首届报告文学奖,《巴山背二歌》获第二届全国职工新创歌曲三等奖和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曾溪口》荣获第七届四川文学奖、梁斌长篇小说奖、成都市“五个一”工程奖。近著非虚构长篇小说《晏阳初》引起广泛关注。
大巴山的赤子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何时知道晏阳初先生的?
苗勇(以下简称苗):1979年,我在巴中的金碑乡读小学四五年级时就知道晏阳初的名字了,知道他是一个谜一般的“大人物”。后来我到县城读师范,开始真正认识他。记得大塘坝有一个魁星阁,立有一块介绍晏阳初的牌子,那就是晏阳初纪念馆。里面有一座大院,曾是晏阳初父亲讲学的私塾,晏阳初也在这里启蒙。我去时办成了一所幼儿园……
后来我到外地,朋友每每聚会,都会提到各自的家乡和名人。我提到晏阳初,他们纷纷摇头说“不知道”,我只好沉默。面对这样一个“非著名”的世界著名教育家,我意识到我应该努力去走近他、尽力去学习他、竭力去传播他。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可以说,我没有忘记自己当年默默起下的誓言。
记:晏阳初最打动你的地方在哪里?
苗:作为从巴山深处走出来的寒门子弟,晏阳初在神州广袤的农村里,和一群当时中国最优秀的知识分子,进行了一场广阔的乡村教育运动。他和同事躬身前行,一心为民,为了中华民族的振兴而努力奋进。后来他把自己的乡村改革理念推向了全世界,为地球上苦难中的人们的幸福,穷尽了一生心力。不知道者,是无知。现在,我知道了,却不告诉更多的人,是对伟人的不敬。一个愿望在心里悄悄滋生:总有一天,我要写一本书,写一写晏阳初,写出我心中的仰望,让许多尚不知道他名字的人,熟悉他,理解他,记住他,缅怀他。同在桑梓,后辈如我,以笔为口号,当是最好的纪念方式。
记:在你的小说里,我看到先生年少时身着粗布长衫,背负行囊,身怀救世之志,沿着茫茫蜀道,越过巍峨的米仓山,从蜿蜒曲折的巴河畔出发,跨过崇山峻岭,远涉重洋,求学美国,学成归来扎根定县,再把产生于中国大地的“定县经验”推向世界。
苗:晏阳初的父亲美堂先生虽不是大学者,却深受“讲求实学”风气影响,设私塾教学并培育自己的儿子,以温暖挚爱的态度教化学生,使学生对他都“敬”而不“畏”。美堂先生亲自教导儿女读书,一切家务由晏阳初的母亲吴太夫人主持。她是邻近巴中的南江县元潭乡人,先后育有四男三女。她深知儿童教育需要威德相辅相成之理,对子女慈爱之中兼济威严,儿女日常生活必须遵循规律,即便对最幼小的晏阳初也不例外。晏阳初在年逾八十之际回忆往事,仍津津乐道在这不平凡的“慈父严母”家庭中的温暖和良好影响。他自认儿时有两件事使他一生难以忘怀:一是他的长兄春霖,年将三十,已娶妻生子,某年重九登高,随友人游巴中名山,咏月吟诗,一时兴奋多喝了几杯酒,回家后被吴太夫人发现,认为长兄应以身作则为弟妹的榜样,在外不宜放肆,酒醉又易出事,因而立即传集一家大小,当众训示并惩罚春霖。
第二件事是晏阳初6岁时,一天他从私塾放学回家途中,见一庙宇内聚集戏班唱戏,他伫立欣赏,突然被人从后推撞了一把,回头看见一个同岁得意嬉笑,他愤怒地用手掌猛扇对方脸面,对方大哭,右脸上五指印痕显明。晏阳初知道自己闯祸了,急步回家,躲在卧室蒙头装睡,不料这同学回家哭诉并随母亲前来“讲理”,吴太夫人向对方道歉后,深怪晏阳初不应逞强殴打,立即加以笞责。吴太夫人刚强不苟的个性以及这两件事的直接印象,对晏阳初人格的塑造影响深巨。他一生生活严谨规律,做事严肃诚实,对人守礼而不失原则的品性从此发展形成。
“走出象牙塔,跨进泥巴墙”
记:在你笔下,“定县试验”占据了很大篇幅……
苗:1929年晏阳初从美国获博士学位后举家迁往定县,领导试验,一干近10年,探索出了“定县经验”。晏阳初早期开展平民教育运动时,认为困扰中国的大患是民众的贫、愚、弱、私“四大病”,主张通过办平民学校,对民众首先是农民先教识字,再实施生计、文艺、卫生和公民“四大教育”,培养知识力、生产力、强健力和团结力,以造就“新民”,并主张在农村实现政治、教育、经济、自卫、卫生和礼俗“六大整体建设”,从而达到强国救国的目的。
晏阳初号召知识分子“走出象牙塔,跨进泥巴墙”,得到了广泛呼应。到1934年,乡村建设试验在中国大地蔚然成风,全国乡村建设团体达600余个,试验区和试验点达1000余处。梁漱溟领导的山东邹平、陶行知领导的南京晓庄、卢作孚领导的四川北碚、黄炎培领导的江苏昆山、高践四领导的无锡黄港,尤其是晏阳初的定县试验,产生了很大影响。
记:这部作品的语言很有诗意,既有“大漠孤烟直”的雄壮,又有对大巴山的高度写实,给人遐想,极具画面感。
苗:我平时也写散文和诗,所以我在小说中时时流露出诗性语言,也尽力为本书增添可读性和富有表现力的色彩。我认为文学的语言除了流畅外,必须做到生动且具感染力,比如,小说的开篇可能就极有一些个人化特色:“迤逦绵延的大巴山,西接八百里秦川,东连高耸的巫岭,横贯千里。山就是这里的特色,重峦叠嶂,起伏绵延,一眼望去,群山如海,万峰如戟,太阳欲坠未坠……”
记:看得出来,在史料的搜集上你花了很多心血。
苗:为了写好这部作品,我阅读了所能找到的有关晏阳初的书籍,还实地走访晏阳初博物馆、晏阳初亲属,以及河北定县、重庆乡村学院等,获得大量的真实细节、故事。
我2006年去定县考察时走访了很多老百姓,据他们回忆,1929年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总会的数十位博士、教授举家迁到定县,在职人员大约120人。初来乍到,人们感到很陌生。“平教会”为每家发了一个灯笼,上面写有二十四节气等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民风民俗;他们上村民家逐一拜访,大家纷纷参加免费的识字班……逐渐总结出教育、科技与农业生产结合,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互补以及农村教育基础化、经济化、普遍化等一系列经验,有力地促进了20世纪前半叶全国的乡村教育与乡村建设。
著名戏剧家熊佛西的农村戏剧事业,是晏阳初领导的“平教会”总会工作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富有戏剧性的是,一开始排演的两个戏《锄头健儿》《喇叭》,其中《锄头健儿》是描写青年农民“健儿”破除迷信、烧庙除虎、抗击恶势力的主题,但还是过于阳春白雪,老百姓不喜欢,经改进后才终于符合了他们的胃口……这些细节,我都写了进去。
记:赛珍珠与丈夫卜凯早年在华北农村进行“三农”调查,赛珍珠据此写出了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大地》三部曲,后来卜凯担任金陵大学农业经济系主任,抗战时迁到成都,大力改良四川稻米等农产品,四川的橘子、西红柿、柠檬等的引进与推广,均与他们有关。
苗:抗战期间,赛珍珠担任联合援华会主席,主持了为中国抗战筹集500万美元的声势浩大的活动,指出“中国抵抗日本侵略的斗争,对于我们期待世界民主的前景,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1943年赛珍珠与晏阳初在美国相遇,一见如故,在赛珍珠心目中,晏阳初早已是“朋友和同志”。赛珍珠对晏阳初的强烈关注,源自她对中国和世界命运的关注。所以,将晏阳初的理念、经验全面介绍给世界并产生较大影响的,当首推赛珍珠以及她对晏阳初的访谈录《告语人民》。
这些激动人心的历史场景,成了我努力写好这部小说的外在动力。
一份丰富厚重的遗产
记:到了21世纪初,非虚构写作逐渐成为汉语写作中不可忽视的现实力量,《晏阳初》的非虚构叙事语境,甚至有意模糊了散文与小说之间的鸿沟,出现了某种跨文体意味。你笔下没有惊心动魄的人与事,展示出的那些直指人心、摩顶接踵的生活,既是晏阳初的真实生活写照,也未尝不是一个伟大的“行者”有盐有味的生活。
苗:我认为,晏阳初推行以生计教育、文艺教育、卫生教育、公民教育四大教育为特色的“乡村建设运动”,对今天脱贫后进一步的乡村振兴,发展农村经济,推动农村小康及和谐乡村建设仍有十分重要的启发意义。如何提高乡村的生活品质,是乡村振兴的重中之重,文化建设加强了,乡村自然焕发出文明新气象。
晏阳初的情操,更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晏阳初在他生前最后一次的公开演讲里表示:“愿我毕生的工作——乡村改造——成为我的遗产。”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认为:“这是一份十分丰富厚重的遗产,它首先体现为一种广泛、持久、富有成效的实践活动,令后人永远怀想;同时,它更具有极大的理论含量,而且这是真正从中国现代社会实践中提炼出来的理论,是本土的又是现代的,因此它也能够超越其所产生的时代,而对中国现代教育与乡村建设产生持续的影响。”
手记
2021年11月16日 成都
我与苗勇接触不多。记得几年前在龙泉驿召开的一次文学座谈会上,他慷慨激昂地发言,纵论四川作家应该如何讲好四川故事、发出四川声音,接着深情讲述巴中那块红色土地的故事,为听众铺排出一道逶迤纵横的大巴山……那时,我知道他正在写一个长篇作品。
倏忽几年已过,当我拿到这部45万字的《晏阳初》时,不由得回想起我去巴中市晏阳初纪念馆参观的种种感受。1890年,晏阳初生于巴中市巴州区三江镇,青年时代就树立了“不做官、不发财,一生为贫穷文盲服务”的宏大志向,节衣缩食躬耕于平民教育与乡村建设改革实践,创造出“一大发现、两大发明、三种方式、四大教育、五个结合”的平民教育思想,改变了众多区域的生活观、价值观,因行之有效而享誉世界。晏阳初先后在国际上获得了“现代最具革命性贡献”、世界“平民教育之父”等嘉奖或称号。
有关晏阳初的传记已有好几部,影响较大的有著名历史学家吴相湘的《晏阳初传:为全球乡村改造奋斗六十年》、晏鸿国的《晏阳初传》。对这样一位具有世界影响的乡贤,苗勇以一部“传记类纪实小说”,回答了他对这位伟人的敬仰之情。也可以说,这是第一部全面反映晏阳初跌宕一生的小说。
在我看来,苗勇这部作品既不是传记,也不纯然是纪实。
传记文学古已有之,是运用除虚构以外的多种文学艺术手法,再现人物生平经历和事迹,展现人物的精神风貌,刻画其鲜明形象和生动个性的一种文学体裁。作家以过往和现实中的人与事为对象,所写的主要人物和事件必须符合真实,不得虚构。而历史小说以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为描写主题,所描写的主要人物和事件也都有根有据,只是容许适当虚构。历史小说最大的侧重,在于给读者以启示和教育。
苗勇《晏阳初》的时间、空间、人物、事件均有来历,引用的各种宣言、章程等均是不移一字,甚至小说里的不少对话也有出处,为了凸显真实,作者可谓殚精竭虑,下足了功夫。但如何彰显小说的魅力呢?苗勇复原了一系列的细节与故事,辅之以戏剧性场景,金钩铁画,成就了一部性格饱满、情怀飞荡的大著,主人翁的一颦一笑宛在眼前,从而让一场伟大的平民教育在小说叙事里得以落地圆成。有鉴于此,我以为,苗勇的《晏阳初》更靠近非虚构小说的畛域。
在摆满了书报的办公室,苗勇沉吟道:“这本《晏阳初》是我对一位先贤几十年仰望的结果,从一个平民视角对他进行最真实的解读。虽然许多具体的细节早已被时间湮灭,但我还是力求还原最大的真实,只希望通过这本书,让更多的人了解晏阳初博士,了解他悲天悯人的伟大情怀,了解他终身不悔的坚定信念,从而让更多的人记住他、缅怀他、学习他。他总结的‘定县试验’不但没有过时,而且会在‘乡村振兴战略’中发挥日益深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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