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时节攒草帽

○吕卓佳

记得小时候的一年盛夏，爸爸要回老家帮忙收割麦子，正好学校放暑假，我就和爸爸一块回到秦岭山下的小山村。吃过早饭，爸爸拿起镰刀，我背上水壶，准备到地里去。看到窗外骄阳似火，奶奶从门后取下一顶雪白的草帽说，“把它戴上，城里娃不经晒,别把小脸晒黑了。”我接在手中，那草帽轻便又漂亮，韭叶宽的系带，圆圆的帽顶中央缀有一撮红丝线，像一抹阳光闪亮。见我喜欢，奶奶说，“走时带回西安，这是你姑姑给你攒的草帽。”

回来后，爸爸告诉我，攒草帽是西府方言，多流行于宝鸡市区、岐山、风翔、千阳、陇县、麟游一带，我也了解到攒草帽的大致过程。

草帽，是将色泽洁白、粗细均衡的小麦秆，用水淋湿，待变软后先掐成宽窄约1厘米、长达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帽辫子，经穿针引线再缝制成可防晒防尘、兼备防雨的帽子。

攒，就是积聚、积蓄的意思，但攒草帽的“攒”，是指用针线把“帽辫子”固定、连接、拉紧、缝死，达到“一劳永逸”的目的。这里的攒，就是攒牢、攒死，防止再掉落的意思。

攒草帽是纯手工活计，把用麦秆掐好的帽辫子，由小到大、由窄到宽，一层一层、一圈一圈凑集，拼凑在一起，再用针线缝制。程序大致是这样的：先选择粗细不一的缝衣针穿好白棉线，然后把备好的帽辫子用水喷洒，防止扭伤断裂。接下来就要从帽子顶部开始攒草帽了。具体做法是把窄辫子窝成旋涡状，必须上沿压下沿，就像过去农村人盖房给房顶铺瓦片那样，上一层压下一层，然后一针一针仔细缝制。等缝制成菜碟大小时再向下顺延，逐渐向外扩展，做成头型大小的帽壳，然后就一圈一圈边攒边向外扩张，最终攒成铁锅盖大的草帽。再在帽壳下端内侧和帽檐结合部，对称着钉上帽带，一顶草帽就攒好了。

草帽攒的好不好，主要取决于三个方面，首先是麦秆帽辫子要掐的好，这是最基础的工序，即宽窄、薄厚、松紧，要一致均匀；其次是从起头到收尾，手法、线路、针角、掺衬、梯级、边沿，要平缓平整、浑然一体；第三是帽壳和帽轮大小协调。有的人家在一顶草帽攒好后，若送人当礼物，就会把最后一圈帽辫子裹上精细的白布条，使其成为草帽中的优质品。

攒草帽，是农村妇女农闲时的手工活计，家庭妇女一般都会攒草帽，攒的草帽给家里人在夏收夏种或收秋时防晒防尘防雨用。一个女人草帽攒的好不好，也可反映出针线活做得好与不好。据爸爸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前，草帽是劳作时不可缺的防护工具。另外，攒好的上等草帽也可以拿到集市上卖。一顶草帽虽说卖不了几块钱，但买的人也不在少数，一个季节能卖十几顶，也是一笔可观的零用钱，买油盐酱醋是绰绰有余了。因而，在夏收时，妇女们就很留意选好的小麦秆以备掐辫子用。草帽还可用来当礼物相赠，如未过门的媳妇，给在端午节前来看望准岳父母的未婚夫送上一顶亲手攒的草帽，以表关心和回礼；结了婚的女子，大多会给媒人送的礼物中加带一顶草帽，以显得谢意真诚。

在农村，一般女孩子在七八岁后，耳濡目染，也就会在母亲、姑姑、婶婶、奶奶们的熏陶下，自然而然掌握了掐帽辫子和攒草帽的技巧。攒草帽，就这么在无息无声中一代接一代传承着。可是，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加之小麦品种经改良优化，新品种的麦子以低矮、穗大为主，这样基本上也就没有了能掐帽辫子的麦秆了。而50后、60后妇女已进入老年，眼睛花了、手脚不灵便了，加上太阳帽、遮阳伞品种繁多，渐渐就很少有妇女再掐帽辫子、攒草帽了。时至当下，攒草帽的技巧也近乎失传。

有趣的是经典眉户剧《梁秋燕》中的春生、豫剧《朝阳沟》中的栓宝、京剧《龙江颂》中的江水英，还有早期国产电影《李双双》中的孙喜旺，都有用草帽作道具的精彩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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