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孩子陈雨肖像画展”上的佩索阿 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合肥晚报 2019-12-22 00:58 大字

上周六下午,1912时尚街区。青砖街道上铺盖着香蕉黄的银杏树叶。不降温不下雪,天气死扛着时序的压力,憋出灰蒙蒙的脸色。似乎要发生点什么不寻常的事件来舒缓这份无形的张力——“文明的孩子——陈雨诗人肖像画展”在大地美术馆开幕。

我先逛了负一层。文化名人与诗人们的群肖像生动传神,千姿百态。陈雨说过,自己也尝试过油画形式,但效果并不理想。倒是墨与纸的神奇际遇与诡谲晕染,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果单是一张,你会拍案叫绝;但是,无数个“文明的孩子”从不同的角度注视你,甚至低声吟诵他们的诗歌,作为你的眼神的回应,你只能惊叹到震撼了。这哪里是个展?嗯,更像是诗人和艺术大师们的群展嘛。印象最深的是阿多尼斯。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但这里的阿多尼斯一点也不孤独。几十幅阿多尼斯的肖像画排列成一个矩形方阵,又像是济济一堂的欢乐派对。

在前不久杭州人可艺术空间举办的“一百个梵高”画展中,阿多尼斯面对无数个自己,顽皮地问陈雨,“哪一个是我?”

每一个都是阿多尼斯,所以,他无法辨认哪一个是“本我”;每一个都是陈雨眼中的阿多尼斯,所以,“本我”的阿多尼斯为自己未曾发现的“自我”而惊诧。

“文明的孩子”,语出诺贝尔文学奖诗人布罗茨基。他称诗人曼德里施塔姆为“文明的孩子”,后者说诗歌就是“对世界文化的眷念”。

他们是文明的盗火者、燃灯者、殉难者,是受仰视和膜拜的偶像,如今被俯瞰还原为“文明的孩子”——在新奇的平等视野下,观众看到的是更真实也更世俗的肉体凡胎的音容笑貌、天赋秉性。

回到一层,开幕式开始。

嘉宾席的左侧,是前任馆长,著名策展人、诗人、学者祝凤鸣的肖像画。现任馆长吴振寰,出品人周菊红,本次总策展人阿非,创作者陈雨,以及朋友们以此表达“凤鸣在竹”乃至“凤鸣岐山”的美好祝愿。

去年8月,祝凤鸣策展的“棱镜:中国百年新诗艺术展”在这里开幕,展品为诗人手稿或其影像。主题背景墙是众多木刻版画效果的诗人照片,组成了中国百年新诗蔚为壮观的人格化风貌。“文明的孩子”与“棱镜”的主题背景墙有逻辑关联,极大丰富了诗国的色彩、范畴与艺术境界。

主题背景墙上,兰波和金斯堡像是两位门神,左右护卫着佩索阿。

“被缪斯的手指触碰过的孩子”,14岁开始写诗的兰波的脸冷峻、忧愁,笼罩着纯真的梦幻。

金斯堡呢,须毛如狂风中的莽原,肢体扭曲如嚎叫的长臂猿——“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挨着饿歇斯底里浑身赤裸,拖着自己走过黎明时分的黑人街巷寻找狠命的一剂。”(《嚎叫》的第一句)

在兰波和金斯堡肖像中间,呈现L形排列的三幅佩索阿肖像,笔墨极简,却演绎了什么叫做“少就是多”的艺术理念。

第一幅佩索阿的两只眼睛就是两饼色块,寥寥几笔,却能一眼辨出。表情与肢体特征的清零落寂,反衬出精神的渊深浩渺。与脸激荡着不羁的风的兰波相比,与张牙舞爪的金斯堡相比,他一点也没有特立独行、标新立异这类诗人特色;但另一方面,又因为高度抽象与简单纯净,凸显其哲理与诗思的融合化身:

我一寸一寸地征服了与生俱来的精神领域。

我一点一点地开垦着将我困住的沼泽。

我无穷无尽地裂变自己,

但我不得不用镊子把我从自我中夹出来。(《裂变》)

第二幅佩索阿介乎写实与写意之间,戴金丝眼镜,眼眸澄澈,面颊清瘦,皮肤苍白,神情谨慎,感觉敏锐,充满怀疑与觉醒: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关灯,闭户,把走廊里的拖鞋声隔绝。

让我一个人呆在屋里,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静呆在一起。

这是一个冒牌的宇宙。(《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第三幅佩索阿肖像是三个佩索阿。三,传统语境下,三生万物,意味着多。孤独而极度复杂的佩索阿,从光洁的手臂上拔了一根毫毛,吹了一口气,创作出无数“异名”的佩索阿,他们三观不同,风格独具,相互批判,构建了文学史上罕见的复杂体系与非凡景观。

佩索阿笔下最著名的三位“异名”是卡埃罗、冈波斯和雷耶斯。卡埃罗自然、真实,主张亲近自然,雷耶斯则受过良好的教育,诗歌讲究韵律,而冈波斯则是一名感觉主义者,对生活持有彻底的悲观态度。

这个外表孱弱畏葸,以商业翻译谋生,至死默默无闻的小职员,四十七岁病逝时留下了两万五千多页未整理的手稿,包括诗歌、散文、文学批评、哲学论文、翻译等——他们是无数“异名”者的创作成果——佩索阿冲破了作者的统一性,这一传统文本的规则底线,先知般地预演了“上帝死了”——“作者死了”——“文本死了”——这一从传统到现代及后现代的进化路径。

“画这些肖像我赚了。补了一些课,读了几首诗。”陈雨说自己读书不多,更不是诗人——谦虚之辞拙朴诚恳,却毫无说服力——即便具备了高超的绘画功力,如果不进入人类文明史,又怎能理解“文明的孩子”?如果不走进文学史诗歌史,不深入诗人的境界,化作诗人灵肉的一部分,又如何完成肖像画这种灵魂与肉体、精神与物质高度平衡的凝聚式呈现?

开幕式结束,华灯初上。我们在“文明的

孩子”们的目送下去开研讨会。街道上的红男绿女对着手机镜头摆出各种文艺造型;铺天盖地的香蕉黄的银杏叶,掺和着浓郁的圣诞与新年气息,散发出令中老年人怅惘的青春的绚烂气息。

给每一种情感赋予一种个性,

让每一种心境拥有一颗心灵。

姑娘们成群结队地溜达过来,

她们边走边唱,

歌声里充满着欢乐气氛。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

也不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我站在远处聆听。

…… ……

佩索阿在我耳畔低吟《个性与心灵》。忽然,一个戴圣诞帽的高挑女孩在蹦跳中碰了我一下。“大叔,没事儿吧!”下一秒,另一个男孩,应该是她的男朋友吧,跑过来,用夸张的幅度向我嬉皮笑脸地弓腰致歉。

整个街道如同一趟快乐的火车,当我踏上一截台阶,拉开一扇沉重的玻璃门时,感觉自己走下了火车。

佩索阿在《我下了火车》中,对那个偶遇到的匆匆过客说再见。他忽然意识到,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在那个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

当离去的时候到来,我们都会感到遗憾。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因为我是人。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不是因为我有一种

与人的思想和人的教义的亲缘关系

而是因为我与人性本身的无限的伙伴关系。

……”

在这首哀婉的诗歌里,诗人通过我们最为习焉不察的日常风景,感悟生命的偶然性、遗憾性和悲剧性。敏感、脆弱、柔软,我们每一个人都渺小如芥子尘埃,短暂如朝菌蟪蛄,但神性的光辉在人性中闪动——

“……所有这些,在我心里,都是死亡和世界的悲伤,

所有这些,因为会死,才活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凌琪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1935),葡萄牙诗人、作家,葡萄牙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代表作有《使命》等。

费尔南多·佩索阿生于葡萄牙里斯本,父亲在他不满六岁时病逝,母亲再嫁葡萄牙驻南非德班领事,佩索阿随母亲来到南非,在那儿读小学中学和商业学校。在开普敦大学就读时,他的英语散文获得了维多利亚女王奖。1905年他回到里斯本,次年考取里斯本大学文学院,攻读哲学、拉丁语和外交课程,后退学。他常去国立图书馆阅读古希腊和德国哲学家的著作,并且继续用英文阅读和写作,死于1935年11月29日。

新闻推荐

宝鸡市农学会召开第七届会员代表大会

本报讯12月13日,宝鸡市农学会第七届会员代表大会暨农业产业发展研讨会召开。宝鸡市农学会第六届理事长王周录以《把握时代...

岐山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岐山县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

 
相关推荐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