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哭泣 ——怀念红柯
■杨广虎
到现在,我始终还是不相信红柯老兄的离世。虽然从2月24日(大年初九)至今已经近半月,他的音容笑貌不时在我面前晃动,卷曲的头发,两鬓有些斑白,稀疏的络腮胡子,圆圆的笑脸,一口熟悉的西府宝鸡话。
称红柯为“老师”,名至实归;我更愿意称他为“老兄”,我们同属西府宝鸡人,也属虎,他大我一轮,恰逢壮年,天妒英才,让我心里一时难以平静。他离世的消息早上在微信群见到,我害怕是假新闻,不敢确认,可当朋友们通过电话等确认后,我一时茫然而不知所措,头脑里面空空的,忘记了一切。
有报纸让我赶写一篇悼文。我不想,也不愿,我心里相信我们的“红柯”还活着;虽然现在是信息时代,快餐文化盛行,但我不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去迎合附和一些东西。
我和“红柯”不熟,虽然也是西府宝鸡人,也写东西。在文学界、在写作道路上,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大人”,我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或者业余作者,始终、包括现在,下不了硬心,对自己不够“狠”,经常被鸡鸣狗盗琐事所缠,所以成绩平平。同属西府宝鸡,一个地域,我在宝鸡县(现改为陈仓区),他在岐山县,从一出生就是宝鸡乡党,没啥问题;他是我们的文学“老师”、“导师”,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文学注定需要作家孤独、寂寞的,只有个性化的作品才能在文坛上赢得尊敬,任何的投机倒把换取的鲜花和虚名是没有意思的。我不愿意随便拉“乡党关系”,毕竟出生地有些距离,而且有点一厢情愿,人家愿意倒好,不愿意岂不自讨没趣?也不愿意随便拉“师生关系”,没有真正在老师门下好好学习、聆听教诲,练就真金,人家愿不愿意,自己非要“认师”,拉虎皮、树旗杆,落一个攀附名人之名,惹人笑话。当然,尊师重道,是人之常情。
知道他很早,大名在外。原名杨宏科,获得大奖多次,我和红柯老兄认识大概是他1995年从新疆回来,在宝鸡渭滨区挂职当副区长,我的高中同学王懿斌在区委组织部工作,拿了我的一本小书送红柯看。在省作协召开的一次会议上,见到红柯,我自报家门,他笑着说:“知道乡党,在渭滨看过你的书呢,不错。”我有些自卑,心里还责怪同学王懿斌怎么不吭气敢拿我的小书让大作家红柯看。听了红柯的话,释然了。尽管,也可能是一句随便的话,但也给了我一些自信和鼓励。
第二次见面,是2007年陕西省作协五次代表大会上,在止园饭店,红柯面带笑容,和宝鸡乡党李凤杰、严晓霞等照了一张合影,我宝鸡人,划在西安代表团,这是我唯一一次和他的合影了。那时候的他蜷曲的黑发黝黑黝黑,脸色红润,充满着血性和激情。
第三次见面是在曲江国际会展中心,“西凤酒华山论剑”的一次大型会议上,有贾平凹、余光中等参加,下午召开研讨会,他坐在我前面,头发有些少了,我们彼此握了一下手,我说:“有时间,咱聚一下吃个面!”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作家也罢、朋友也罢,宜散不宜聚,保持一定的距离友情方可长远。这个时代,大家都很忙,没有任何利益的吃饭相聚很少,几乎没有,随口说说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较真。
后来也见过几次,只不过他在台上,我在台下。红柯很忙,他不停地驰骋在自己的文学天地,夜以继日、不断突破,傲然前行。
我站在他的远处,唯有欣赏。
2017年底一个晚上,白麟在西安召呼宝鸡作家在北大街吃了个饭,徐岳、孟建国、冯积岐、吴克敬、马召平等参加,告诉我们,红柯因为外出有事不能来,甚为遗憾,不想成为永远的遗憾。
大千世界,气象万千。有些人追求生命的长度,有些人追求生命的宽度,有些人博学,有些人专一,都有缘由。有些人生来就喜欢独往,有些人喜欢热闹,有些人是老虎大象,有些人是长虫蚂蚁,为了写作不被打扰,多年来红柯一直没有手机,仅有一部小灵通,是其妻子接听转告,只是这一二年才用上手机,微信名为“兀立荒原的树”,在一些微信圈非常活跃,经常可以见到他的留言。
红柯说自己非常欣赏古波斯大诗人萨迪的说法,一个诗人应该用30年漫游天下,再用30年从事创作。红柯漫游西域10年,又在小城宝鸡10年,他说他自己“迁入省会西安有点早了”。在他自由自在的漫游中,没有多少生活的压力和琐事,写出了许多充满神性和诗意的作品,引起了文坛的关注。他的作品可以拉出一个长名单:《美丽奴羊》、《金色的阿尔泰》、《跃马天山》、《黄金草原》、《古尔图荒原》、《莫合烟》、《野啤酒花》《太阳发芽》、《西去的骑手》、《老虎!老虎!》、《天下无事》、《咳嗽的石头》、《大河》、《乌尔禾》、《手指间的大河》、《敬畏苍天》、《美丽奴羊》、《金色的阿尔泰》、《吹牛》、《太阳发芽》、《库兰》、《西去的骑手》、《美丽奴羊》、《高耸入云的地方》、《鲁迅西北行》、《奎屯这个地方》等等。
我读过他的《生命树》,让每片叶子都充满灵魂;读过他的《少女萨吾尔登》、《太阳深处的火焰》,他的作品辨识度很高,一看就知道是“红柯的东西”,处处体现着大西北的异域文化和民族融合,处处充满着刚烈的激情,把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紧密结合,结构紧凑,恣意纵横,长于抒情,如同迎着冷风寒雪大碗喝烈酒,在略带西府方言的叙述中需要人一口气读完,方觉舒服,这份代入感体验来自小说内在情感本身,也来自语言风格。他的小说,元气淋漓,王气十足,奇特新颖,质朴刚硬、诗意与血性结合,不断地尝试、超越、超越着自己,迎接着自我设置的挑战,带有一定的审美救赎。《阿斗》、《百鸟朝凤》等,是对故乡的致敬。面对社会的复杂性和人性的多面性,在讴歌生命力量的同时,他也关注日常化的生活和写作,作品厚实、稳重,日臻完美。
西部这块神秘的土地,自古以来养育了许多诗人和作家,我们熟悉的张贤亮、昌耀、周涛、李娟等等,红柯生在西府宝鸡,漫游于新疆,体验着不同文化的冲击和传统文化的撕裂,写出了属于自己的作品。他已经给自己制定了写作计划,“《鲜花盛开的村庄》构思多年,四月初动笔,2019年5月左右交稿。”韩敬群伤心地说,如今鲜花未开,斯人已去。
路遥1992年去逝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宝鸡一个小镇上上高中,闻听消息,心如刀剜,年少的我始终想不通一个42岁的壮年汉子怎么说走就走了。来西安后,在三爻殡仪馆、在建国路省作协大院分别历经了京夫、陈忠实等老师逝世的不可回避的现实,我在万分悲痛中慢慢接受这个不可更改的现实。春天哭泣,逝者安息。这次,红柯老兄的离世,让我在哀悼、哭泣、怀念他的时候,又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为他倍感惋惜和悲恸,哭泣别人,也悲自己,任何工作需要专一、专注和坚持,包括我们与生喜欢的文学,熬干我们青春和身体的文学,这个“马拉松比赛”最终冠军只有一人,也注定许多还继续奔跑着“陪练”;我们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坚守,又应该以怎样的生活来关爱自己和朋友。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需要我们珍惜,需要我们真实的好好活着,面对世界,说些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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