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衙里村云庵洞◎ 吕元亨
岐山衙里村，村西紧临大沟，离此向东约四五里的地方就是西周政治中心所在地——贺家、礼村，村名组合一起即“贺礼”二字，那里有西周的宫殿、宗庙等建筑遗址，并且出土了许多珍贵的青铜器，如大盂鼎、毛公鼎等。相传那里是“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的地方。我们衙里村传说是西周都城的衙门，而村子却没留下三千年前的遗物，倒是西沟坡却遗留一个略有几分仙气的云庵洞。据洞前竖立于明朝万历年间的一通石碑所云：此处修洞起始于明正统年间，起因是村人曾在沟底河滩挖得一尊小小的石佛，疑此为福运祥瑞之兆；他们经过分析判断，认为石佛是从云庵洞里闪出来的，于是便在洞内修庙塑神，意思是“把神送归原位”。
云庵洞位于西沟边的半坡，此地有一亩多大的平台，崖顶长着一些一搂多粗的柏树向下遮盖着。沿崖有 4个窑洞，最南边的一处，崖面不高，名曰“瓦盆窑”，此窑是上世纪 40年代左右，河南灾民来此烧瓦盆时曾经居住过的，故而得名。沿崖朝北有 3处窑洞均为神庙，两侧的神庙，因洞内窄小，只塑着一个神像；中间一洞，既开阔明亮，又四周光洁，地面无坑洼，容积约两间半厦房大，细观真乃一处雷劈电闪的神秘窑洞。其上供“娘娘婆”，供台下塑有两个“送子娘娘”（即跑差的女神），两边洞壁上有带彩的壁画：文臣武将、宫娥美女、神仙鬼怪、和尚道士、日月星辰、刀枪剑戟，无所不有，光华四射，精美绝伦，确为稀世杰作。
1954年我在岐阳区工作时，一天省博物馆来了两位 50多岁的考古专家，在岐阳区北三乡转悠了几天，临回西安时，他们对我说：你们衙里村娘娘洞上的壁画，是我们云游全省走州过县所没有见到的，那上面的人物器物的造型都达到了很高造诣；我们无法把它完整地带回西安，挖下来就损坏了，这实在令我们叹息遗憾。斗转星移，时光流逝，“文革”中虽然破坏了神像，但壁画依然完好地保存着；可惜到 1970年左右，京当公社在“以粮为纲”的思想指导下，把祝京水库的水设法抽上塬，然后又向中何村开渠北引，引水渠不偏不倚就选在云庵洞的顶端，时间一长，滴水穿石，竟渗穿了约四五米厚的天然石层。渗水把洞内的壁画洗刷得五麻六道，黑白红绿黄五色混杂，人物故事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只记得小时候见过壁画中有个小娃足蹬风火轮的“镜头”，据此推测，壁画大概是《封神演义》中的人物故事；中间偶有短诗配画，我只记得这样两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神。”可惜这稀世之宝，竟然化为乌有了，留下的竟是一幅五彩杂陈的糊涂画。
云庵洞每年农历四月初四有“祈子会”，届时四方男女云集一洞和洞前的广场，念佛的念佛，祈子的祈子，各执其事。沟上面的村边有牲口交易，杂货摊、吃食担遍地皆是，马戏团、木偶、皮影戏竞相演出，十分热闹。大约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有一年古会结束的一天傍晚，我们一群小娃在洞内玩耍，沟对面流龙咀朱殿英的母亲带着儿媳前来祈子。朱殿英时任岐山县代县长，他的糟糠之妻年约二十六七岁，就是不生娃。婆媳俩上了香后，口中念念有词：上得坡来用目瞧，面前就是娘娘婆庙，念起弟子表心愿，或儿或女给上个，要给给上个坐轿的，不要顺腿尿尿的……
她们还向神许愿，明年古会时杀鸡宰羊表心迹。人们都说：衙里洞上的娘娘婆灵验得很，但在朱县长的媳妇身上却不灵验。过了两年，她终因不怀孕，加上没文化，脸上略带青墨色，不甚漂亮，最终与朱县长离婚了。但朱殿英还是个有良心有道德的人，他在省农业厅当处长时，将老母随带身边，原配夫人常来探母，母亲借故暗地叫他来会糟糠之妻，他便乘机给前妻一些钱供她度日。前妻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她一直在朱家终养到老，始终没有再嫁人，这在我们当地一直被当作“奇闻”“趣事”谈论着。
如今四月四的古会尚在，但已挪到沟上面，与昔日古会的盛况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只会一两天就折摊了，冷清得实在可怜。
云庵洞上的娘娘洞实际是一处避暑胜地，崖洞上有很厚的石层，加上柏树密森森地掩护，洞内另是一重天地，外边气温再高，你进入洞内，就会感到凉飕飕地爽快。故此先前村上的一些老人，一到伏天，总要夹着麻袋片来洞内整天避暑。如今崖顶的引水渠像刀子一样把石层与大地划开了一条缝，娘娘洞实则成了一处危洞。狐兔出没，鸦雀做窝，破败不堪，今非昔比了。昔日的盛况只能留在中老年人的记忆中了，要重现它的旧貌已是万万不可能了！留给人们的只是遗憾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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