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里的失控人生 他们在戒毒所里找回青春

三秦都市报 2019-06-26 03:06 大字

石凯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早日走出戒毒所重新生活国际禁毒日前夕,记者分别探访了省眉县强制隔离戒毒所、省汉中强制隔离戒毒所、省渭南强制隔离戒毒所,见到了三名青少年戒毒人员。他们第一次接触毒品的时候,有的尚未成年,最小的甚至只有13岁。这些懵懂的青少年,被毒品一步一步侵蚀,留下一个个千疮百孔的青春。

第一次吸毒时他只有13岁

如果不是在省渭南强制隔离戒毒所见到石凯,很难想象20岁的他有着7年的吸毒史。那一年,石凯13岁。如果他没有开始第一口,也许人生会是另一个方向。可生活没有也许。当时的他,好奇心战胜了一切。

石凯是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中长大的,父亲常年不在家,疏于管教的他,小学没读完就辍学在家。和社会上的一些闲散人员混在了一起。

“他们也就比我大三四岁,用吸管、锡纸吸毒。”看着朋友们吸毒之后,挺享受还没啥事,石凯就凑上去试了试。

“当时的感觉天旋地转,心里恶心,想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腿发软。等我醒过来,他们都嘲笑我,说我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以后没办法混社会。”出于面子,石凯又吸了几口,之后,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吸了半年,石凯发现自己身体出现明显的不舒服。一坐下来就想吸食毒品,不吸就会冒冷汗,腰、大腿都疼。然而,不管是吸毒还是身体不适,他都瞒着自己的爷爷奶奶和妈妈,“不想他们伤心。”

慢慢地,随着毒瘾越来越大,石凯开始通过注射吸毒。可对于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哪有经济能力购买毒品。“刚开始为了毒资,找各种理由来骗爷爷和妈妈,后来我妈知道我吸毒了,就不再给我钱。我又找亲戚朋友借,甚至以离家出走作为要挟。”石凯说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在脸上搓了又搓。

几年的吸毒史,让他的身躯日渐佝偻,本应清澈的眼神,却是空洞无光。正在发育的身体,也因毒品的伤害,各个器官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

2018年4月19日,19岁的石凯和朋友们又聚在一个小宾馆里吸毒,警察来了,翻出了垃圾桶里他们吸毒用的针管。

石凯被抓之后进了省渭南强制隔离戒毒所进行为期两年的戒治。年迈的爷爷奶奶知道后,老泪纵横。石凯跟爷爷奶奶通了电话,“爷爷奶奶和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刚刚进入戒毒所,石凯怨天尤人,懊恼自己运气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戒毒所通过上思想教育课、进行心理疏导和康复训练,发现自己离开了毒品可以生活得更好。康复治疗、训练、读书……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过上了正常青少年应该有的生活。

“你看,我都有肌肉了。”在戒毒所待了一年多,石凯的毒瘾消失了。每天生活很规律,会早起学习,坚持做俯卧撑,他撸起袖子,笑了。一瞬间,记者看到了一个少年应该有的模样。

“我不想再沾染毒品了,打算以后到外地打工,和以前吸毒的朋友完全断绝联系。”石凯说,错了7年,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后悔过往,但相信自己能过好未来。他告诉记者,在戒毒所里有职业技能培训,出去后赚钱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和妈妈,靠自己的努力,过好以后的生活。

民警介绍,吸毒的孩子里,家长教育缺位的占到80%以上。青少年在发育期存在逆反心理,如家长引导、教育跟不上,极易造成他们走上吸毒甚至贩毒的歧途。

大二时,他成了一名艾滋吸毒者

6月17日,国家禁毒办发布了《2018年中国毒品形势报告》。当前,我国毒品滥用低龄化趋势仍然比较明显。2018年年底,全国现有吸毒人员240.4万人,同比下降5.8%。其中,18岁到35岁125万人,占52%;18岁以下1万人,占0.4%。

头顶“985”名牌大学研究生光环的杨阳,本来应该有一个大多数同龄人为之羡慕的青春。但是,现在的他却需要在陕西眉县强制隔离戒毒所进行两年戒治。除了戒毒,他还需要治病——艾滋病。

采访当天,杨阳身着戒毒所的队服,贴着头皮剃短的头发给他平添了一份老成。在民警的招呼下,他搬起小板凳坐下。

2014年7月杨阳考上了大学。父亲在庆祝酒席上说得最多的就是:“娃很争气,考的可是西安最好的大学”。那时的他,是父母的骄傲。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时的自己就是个标准的好孩子,浑身都带着“光”。

去年,杨阳顺利毕业了,还考上了本校公共卫生专业的研究生。然而这一次,内心却没有了当初的喜悦。学医的他,身体出现了各种反应:忽冷忽热、出汗、头晕、站不稳、吐……这一切,正是因为毒。

杨阳告诉记者,第一次接触毒品,是19岁,那一年他大二。“和朋友聚会时,半醉半醒的状态下,抱着好奇的心理,我尝试了玻璃容器中加热出的白色烟雾。”

杨阳说,除了特别兴奋、话特别多之外,他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心里从完全抗拒到逐渐接受。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内心独白:“冰毒,不过如此。”

但“不过如此”的冰毒却让杨阳再也“割舍”不下,从最初一两个星期“溜冰”一次,到后来每两三天就要刺激一回。冰毒成了他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一次次地与毒魔共舞之后,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暴躁,行为也愈加荒诞。除了频繁的与毒友聚会吸毒之外,还发生了不洁的性行为。

2018年6月,刚刚考上研究生的他,又一次没能抵挡住毒友的拉拢劝让,一行人刚进入酒店房间,就被等待在这里的公安民警抓了个现行。

一纸强制隔离戒毒决定书,杨阳被带到了蓝田公安戒毒所。一段时间之后,他以艾滋病与吸食冰毒“双重身份”,被送到陕西省眉县强制隔离戒毒所五大队。

在强制隔离戒毒所中,五大队算是“另类”。省内其他强戒所发现吸毒人员艾滋病病毒呈阳性时,就会送到这里。所以,这里的吸毒人员同时也是艾滋病人。

在民警的帮助下,杨阳现在已经戒断了毒瘾。因为学历高,大家都对他特别照顾。练练字、看看书、锻炼身体……规律的生活让他似乎又回到了“好孩子”的轨道上,逐渐忘掉了“溜冰”后的疯狂生活。

他说,自己23岁之前的人生是一片坦途,但这样的顺利,很大程度是父母给予自己的。无论是经济条件,还是从小对他严苛的要求。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叛逆地、迫切地想脱离父母,去追求更加自由的人生,从而误入歧途。

而现在,他已经完全想通,毒品他绝不再碰。艾滋病,他已经查过很多资料,只要长期服药,仍然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他的人生,还有戏。

天堂和地狱他两次选择后者

对于走进戒毒所和要走出戒毒所的人来说,复吸是绕不过去的话题,省汉中强制隔离戒毒所的戒毒人员王超就是其中之一。

从军人、警察到瘾君子,从戒毒成功到二次复吸,对于王超来说,是两次一念之间的选择。不幸的是,他都选错了。

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王超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好学、要求上进,立过二等功。脱下军装后穿上了警服,一路顺遂。

2011年的一个冬天,一个多年未见的发小打破了他原有的正常生活。在“接风洗尘”的欢聚宴后,一行人辗转到KTV继续加深感情。昏黄的灯光下,发小摸出一个小瓶,倒了一些白色粉末在铝箔纸上,点燃打火机加热,用力吸吮缕缕烟雾。

“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对他陶醉的样子十分好奇,抱着‘就一口没啥事’的心理,我吸了一小口。”就这一口,王超的人生出现了拐点——先是被单位开除,接着被执行了强制隔离戒毒。好在,经过两年封闭式的教育戒治,他戒断了毒瘾。

回家后不久,王超成了家。为了肃清朋友圈,两口子到妻子的家乡贵州去生活。从零开始,一起创业,开办了一家营养健身俱乐部。加上女儿的诞生,让王超觉得自己迎来了人生的最美春天。

2018年,王超带着妻女回乡探望父母,无意间碰到了以前的毒友。叙旧之后,他们再次提到了毒品,王超心里那种强烈的欲望油然而生。“当时我心想,在贵州这个陌生的城市我都能战胜自己、抵抗住心瘾,再吸一次,应该也能控制住自己。”不幸的是,他又一次向毒魔低下了头。

对于自己“二进宫”,王超没有了第一次的配合。他一直沉浸在悔恨和自责中,对教育戒治提不起兴趣,自暴自弃,认为毒品是戒不掉的。

所幸的是,大队民警耐心细致地教育矫治和心理矫正,慢慢解开了王超的思想疙瘩。“每当我在探访日看到年迈的父母、压力山大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我就在想,他们生我养我、无条件地爱着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采访的最后,民警给记者看了一封王超手写的家书。“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相信我能战胜自我,哪怕工资再低,哪怕受人歧视,我也能拒绝毒品的诱惑,安稳地凭自己的劳动赚钱养家糊口,不必再担心哪天警察找上门来……”

(文中戒毒人员均为化名)

谭玺东秦长宇熊艳首席记者石喻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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