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情悠悠西凤酒 ■李喜林
我的祖辈的祖辈曾与西凤酒结缘,我在娘胎里就已经被西凤酒的酒香迷醉了。我承认,我生命中最早进入的味道就是酒香,然后才是奶香。
我没有见过爷爷,爹说爷爷年轻时在凤翔柳林镇的烧锅房当了多年伙计,爹说他也在烧锅房当过多年伙计,都练就一副喝西凤酒的海量。我从记事起,就看见爹娘经常在夜晚临睡前,娘先在脸盆里舀来半盆水,爹娘先后洗过手,再给我洗过手,然后爹用钥匙打开锁着的柜子,然后取出长脖子西凤酒瓶。爹用牙咬开瓶盖,先是在瓶盖里倒上一些酒,打开屋门,去外面,进屋时将瓶盖在嘴里咂得吧吧响,我问娘,爹到院里喝酒去了吗,娘说,你爹是在外边敬酒去了,我问敬谁,娘说你不懂,长大就懂了。爹重新回屋子,上了炕,靠在炕墙的那半袋粮食口袋上,从窗台取过酒在瓶盖子里面小心翼翼倒酒,然后将捏着瓶盖的拇指和食指探进张大的嘴里面,酒进喉咙的一瞬间,爹的眼睛一闭,嘴巴咂着,啊啊叫几声,浑身抖几抖。待眼睛睁开,一下子明光净亮,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同样的我在闻到酒香味后身体有了反应,有微醉的感觉。接下来爹又将酒瓶子和瓶盖递给娘,娘靠在墙台上,将瓶盖子放在右掌心里,拇指轻轻压住盖沿一角,小心地倒上酒,娘不像爹那样将瓶盖探进嘴里,而是用樱桃小口一抿一抿,瞬间娘的脸上泛起红晕。我说娘你一喝酒真好看。娘脸转向爹问,好看吗,爹哈哈一笑不回答。但我从爹兴奋的表情上已经看到了回答。
我对爹的敬酒充满好奇,稍大一些,我就尾随爹看爹敬酒,月光下,爹在前院里先捏着盛满酒的瓶盖立一会儿,仰着脸看一会天上的月亮星星,然后轻轻将酒洒在干净的地上。我随后问爹,你给谁敬酒哩,爹说给天给地。我接着问,给天上的谁敬酒,还给地上的谁敬酒。爹说给祖先敬酒哩,也就是你爷爷,你爷爷的爷爷和奶奶。我说他们知道吗,我咋看不见唦。爹说他们肉体埋在土里面,灵魂在天上哩。那一夜爹娘喝了酒,我哭闹着要喝酒,然后爹娘拗不过我,让我喝了一丁点,只感觉头立马飘飘然,然后我产生了想象,似乎看到了天上的祖先。
我开始了喝西凤酒的历史,我发现西凤酒的确与天地万物有联系,每当我跟爹给生产队饲养室割苜蓿,苜蓿地陡然阒无声息,爹停下镰刀的时候,那一定是凤翔西的柳林西凤酒厂开锅了,登时天空大地静下来,云朵静下来,蓝天明净虚幻,飞行的鸟飞着飞着,姿态就变样了,失去了方向感,在天空舞蹈着舞蹈着,然后就轻轻落下来,睡在树上,我看见猫在这个时候就咪咪叫着,红红的小舌头不停舔嘴,狗腾空先用爪子刨挖,然后兜着圈在找,渐渐变成转圈咬自已的尾巴(后来我常常想,凤翔的猫跟狗如果跳舞,也许比其他地方的跟猫狗更优雅更热烈奔放)。酒香越来越醇香,看不见的风将酒香送过来,一浪高过一浪,我的家乡在凤翔的东南乡,距凤翔西的酒镇几十里,每当闻见西凤酒的味道时,心就跟着飘起来。爹给我说,崽娃子将来一定是个酒鬼。多年以后,我写了《天空上的醉鸟》这首诗,描写了最初喝了西凤酒如梦如幻的感觉:
天空蓝得发醉时飞鸟从天空倒着飞,仰天鸣叫
像飞吟的诗人
鸟在读一种味道
它或者知道或者
不知道,它自已读醉了
鸟落在树上的时候
我看见庄子的猫狗在咬
自已尾巴,兜圈子醉舞
还有些鸟一直朝西方向飞
飞着飞着又飞回来了
身影披挂着阳光的金线
那些鸟儿至今在天上飞
像极了西凤酒商标上
那只飞翔的凤凰
爹说得没错,我以后疯狂地爱上了西凤酒,先是喝上酒想飞翔,从大土场跳下来,从树上跳下去(可以算是醉飞),喝过酒骑着自行车体验飞翔的感觉(也算是醉骑)。
可是,当我经见了舅爷和大舅喝西凤酒的酣畅淋漓和醉态,我就知道啥叫个小巫见大巫了。
准确地说,舅爷和大舅就是两个酒鬼。舅爷家在陇南康县的深山,燕子河从家门前汩汩流淌,将舅爷的醉话顺河流流到十里外更深的山里,而大舅住在阳平关嘉陵江岸边,大舅的醉话传得更远。舅爷和大舅都有两个大酒窝,都是天生的。那一年大哥结婚,舅爷和大舅一行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从虢镇火车站下车,趴上又长又陡的虢镇坡头,天已经黑了,路儿看不见了。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班车,全靠两条腿走,探亲的路就显得格外漫长。娘急了,一个劲说,你看你大舅,不让接,说路熟得很,闭着眼都迷不了路,咋到现在还不拢。忙让大哥和家门的后生去沿路找寻。爹刚给饲养室的牲口拌过料回到家,拦住了去找寻的大哥和家门后生,说,不忙,赶快将酒瓶子打开,倒上两碗酒。娘吃吃笑了,说,我不信他大舅和舅爷鼻子有那么灵。果然半个小时后,大舅和舅爷一行出现在我家的敞院,大舅头戴一顶蓝帽子,一身土布蓝衫子,舅爷头上缠着蓝丝布,穿一身长袍子,两人的鼻尖红红的,显示出职业酒鬼的特征。大舅说,还是你家的西凤酒香馋和,十里以外都能闻到。
那一夜,大舅和舅爷开喝,家门颇有酒量的红脸叔叔陪喝,一人一大碗酒下肚,叔叔就不胜酒力了,脖子和脸红成一个颜色。直喝到后半夜月亮星星出来,大舅和舅爷喝得醉眼迷离,渐入佳境,大舅在我家院前院后找寻他那顶蓝帽子,说他的蓝帽子能装酒,月光将我家的土院映照得白亮,大舅的身影跟大舅一起奔跑,大舅看见了影子人戴的帽子,一次次捞不着。舅爷的长袍子在月光下舞影翩翩,映照在我家的院墙上,舅爷在寻找哪一只红鸟鸟(西凤酒凤凰商标)。
舅爷说,红鸟在地上蹦跳,红鸟在墙上在树上,舅爷的动态不像大舅那样绕圈子,是一蹦一蹦上山样。大舅在前院找帽子,舅爷在后院子找鸟鸟。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一阵浓郁的酒香袭过我们庄子的上空,城西的西凤酒厂开锅了,这一瞬间,大舅和舅爷仰起脖子,身子定格了一般,唯一动着的是鼻翼和脖子的喉结,象极了水中的鱼,嘴鼓凸着,酒窝里似乎荡漾的不是月乳而是酒影。似乎好久好久,大舅说,天上到处飘着西凤酒香,舅爷说,他在天空看见了一群群红鸟鸟在飞,有一队红鸟鸟向着他的家乡飞。
多年后,我写了诗歌《那些陈年酒事》,追忆哪个美好的夜晚:
爹最怀念的
是和爷爷在柳林镇
酒坊,喝西凤稍酒的时光
爷爷的脸上笑涡飞旋
爹哼唱只会一两句的秦腔乱弹
全忘了伯伯充兵姑姑失踪的恓惶
我最怀念的
是和爹娘在土屋
就着月光品红西凤酒香
爹和娘的醉影摇曳在炕墙
推盏把杯,像极了皮影戏
某一情节的镜像
我最怀念的
还有陇南的舅爷,阳平关大舅
在我家铺满月光的院子捉迷藏
那一夜适逢酒厂开锅
酒香从城西乡飘到东乡,月光如酒
舅爷大舅鼓凸腮帮,像醉鱼模样
后来,西凤酒的感觉不知不觉进入我的作品中。我的主要作品《映山红》、《火晶柿子》、《飞翔的火鸟》都与西凤酒的色彩不无关系,红色的基调本身有着热烈奔放的蕴意,而西凤酒的神韵本身是飞舞的飞翔的。小说的本质意义在飞翔,生活的神性状态也是飞翔。可以说,家乡的西凤酒不仅让我的生活充满神韵,也形成了我对小说是飞翔的这一个重要观点。
但这仅仅是从西凤酒乡地理而言。西凤酒是有至高的情感地理和精神地理的,它的情感地理是大善大美大爱,它的精神地理是文化自信,大像无形。它就像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香飘神州。
我一直认为,西凤酒是凤翔的,也是陕西的,更是中国的,是一个永远的存在。有诗为念:
酒乡与异乡
小时候,以为西凤酒乡
是柳林镇,长大了来宝鸡
酒乡成凤翔
后来到西安
酒乡成宝鸡,来到北上广
酒乡成陕西
多年了,去异乡
西凤酒总比我早到,像等待
我多年,让我误将异乡当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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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凤翔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