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池书院 文脉绵延

南充晚报 2019-08-22 09:26 大字

□ 杨婷(嘉陵)

藏珠山有七宝之谜,后人争议颇多,争来争去争出了一座七宝寺。 僧人们在佛号经卷中重复着“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的故事,虔诚端坐直到须眉交白,而真正让七宝寺名声大噪的却是南池书院。

因为有了南池书院, 藏珠山的自然山水变成了人文山水, 七宝寺也增添了治学修身的浩然正气。作为中国书院文化的历史实物, 南池书院像一位摽梅已过的深闺女子,因高贵而矜持,因珍稀而远藏。但是,只要你走近她,伫立山顶静静地凝望,那些封存已久的文化内涵就会喷涌而出, 令人心驰神往……

嘉陵江从陕西凤县走到四川南充,她有些累了,伸了个懒腰,把最柔美的身段留在了新石器时代就被称为“有果氏之国”的南充。如果你去过三星堆,见过那些造型奇绝的图腾,就会发现:嘉陵人把古蜀人骨子里浪漫大胆的基因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遵从自然,从不为取一个地名绞尽脑汁。嘉陵江经过嘉陵区, 这方土地便成为中国唯一以江命名的县级行政区域。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一支蒙古大军曾通过嘉陵西路的明代古场,嘉陵人干脆把这个场镇叫做“大通”;藏珠山传说藏有金、银、砗磲、玛瑙、珊瑚、琥珀、琉璃七种佛家之宝,于是山头的寺庙就叫了七宝寺, 山下的小镇也索性叫七宝寺镇了。

1534年的一个傍晚,杨瞻来到七宝寺。他从藏珠山脚望上去,只见峭壁嵯峨,清幽曲折,似有楼阁隐于古柏藤萝之间。他一口气爬上山顶,果然见一大殿巍然而立,当即决定夜宿七宝寺。第二天一早,他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群山环绕,河水蜿蜒,内院有僧人洒扫,佛号氤氲,身在山中而超然世外。他的胸中吞吐着一股豪情,挥笔写下一首《七宝寺》:

“寺坐山头不计年/白云蒙树巧张绵/可亲山色忽明没/无奈风光争后先/寂寞丛林天设境/逍遥骚客地行仙/停骢暂说禅家话/尘障情怀觉洒然。”

吃过早饭,杨瞻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他望着濒临倒塌的南池桥, 对陪同的知县王信之说:“此桥为南充、西充、蓬溪三县之要道,倘桥坏而伤民,知县之过也。”杨瞻时任四川按察使, 其主要任务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体察民情。王信之立即拨款重建南池大桥,这一举措为后来南池书院的学子提供了舟楫之便。

清乾隆七年, 年过古稀的进士王灏告老还乡。他深感乡里寒士入学无门,便动了兴学之心。一个雨天,松涛阵阵,山雨淋淋,王灏站在七宝寺的石阶上仰望,挡眼的牌楼层层叠叠,翘角飞檐,像一道屏障伫立山口,庄严肃穆。这一停顿,他就再没迈开脚步, 一个构想在他心中酝酿,巴蜀文化即将从他的脚下走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几年后,藏珠山北面建成一座共有47间房屋、可供诸生云集的“南池书院”。南充书院文化从此发祥,七宝寺书香人文由此肇兴。

历史风云变幻,清末民初废科举、兴学堂, 南池书院在时代浪潮中完成华丽转身。 当地何淦侯先生在七宝寺创办了国立七宝寺高级小学,民主革命家张澜先生亲临指导办学。 学子们从四书五经中跳脱出来,开始探索全新的知识世界。从七宝寺小学到南池中学, 再到七宝寺中学,历经百年风雨,先生办学劬劳,学生刻苦勤勉,众多杰出人才从这块土地出发,走出四川,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人间四月,叠青泻翠,落红阑珊。七宝寺有很多意象, 神仙洞, 白公馆,红色文化,你甚至可以去欣赏那种濒临消失的美。这些层次丰富的景深,都等待着不同的游客去发现摄取, 但我的心里紧紧地抓住了南池书院。

爬上通往山门的97级石阶, 大殿左右两根圆柱上写着无法溯源的两行字:有福读书/无事静坐。

大凡中国古迹必有题咏, 大殿中央悬挂着杨瞻的“礼堂”牌匾,下方是南充当代书画家何汉卿先生的书法,内容正是杨瞻的《七宝寺》。大殿沧桑,新旧相衬,蓬荜生辉,相隔久远的文化内核在古今文人一字一句中无限延伸。 大殿后面就是南池书院,书院四合院式布局,端庄流丽,有飞动之美,渗透着中国古代建筑的美学思想。

时值正午,在偌大的七宝寺里,脚步声清晰可辨,我们在回廊间久久徘徊,终究不忍心踏入, 生怕打扰沉睡中的百年书院。走下石梯,再望一眼文昌楼,仿佛听到青衿学子正延续着朱熹的学训:

“读书必专一,写字必楷敬,几案必整齐,堂室必洁净,相呼必以齿,接见必有定,修业于余功,游艺有适性。”

走出书院, 沿途苍松翠柏, 葛藤垂垂,低矮房屋点缀其间。宋人郭熙说:山水可行、可望、可游、可居。中国人喜欢通过建筑物的门窗去接触自然, 于是就有了“急雨打窗棂,凿翠开户牖”,有了“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意境。在七宝寺,你可以从奎星楼的走廊望出去,望到古木苍松,青山绿水;可以从文昌楼的窗户望出去,望到山花烂漫,彩蝶翩跹;你也可以从亭台楼阁每一个空间望出去, 望到一派派生机。

七宝寺累了。大殿礼堂的墙壁破了一个大洞,与“七宝庄严”的牌匾朝夕对峙。南池书院显露出倦怠,杂草野花从废墟中冒出头来,试图挑战这些古老建筑物。木材的骨骼开始松动,一点点坍塌,处于皈依大地前将融未融的状态。它们的第一次生命生长在藏珠山里, 第二次生命交给了书院始创者王灏,作为中流砥柱支撑起南池书院已有百年之久。几百年来,它们遭遇风雨侵蚀、虫蚁群蛀, 却始终没有背叛作为自然物的品格,一直傲然挺立。再蓬勃的生命也会老去,七宝寺和南池书院都不年轻了,那两块清代皇帝御赐的圣旨碑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任由人们一声叹息:

“尔四川叙州府教授何以善之妻王氏,含章协德,令仪夙著于闺帏;黾勉同心,内治相成于夙夜……”

人们围着它,试图破读这些已经斑驳风化的古老文字。可惜碑文的下半截已经漫漶不能辨识。此时,这个百年胜地表现出一种悲剧色彩, 像一位满身痼疾沉疴的暮年英雄,眼神凄楚而坚定地望着前方,令来者为之动容。

事实上,南池书院落寞很久了。同样有皇帝亲笔御赐,岳麓书院已成为湖南大学的校址,是名副其实的千年学府;江西吉安的白鹭洲书院因为出了民族英雄文天祥而名扬天下;江西九江的白鹿洞书院早已跻身于世界文化景观之列……

而文脉绵延的南池书院,仍在静静地等待。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时间的力量在大地上留下了痕迹,王灏在修建南池书院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它日后的凋敝和重生。南池书院绵延不断的文脉,就是最强有力的韧带,哪怕有一些缺陷,也不影响它令人驻足的磁场。时至今日,七宝寺书香小镇的设计初稿已跃然纸上,南池书院静立在规划图的中央,依然高贵矜持,珍稀远藏。很快,就会有一群有良知的人,小心翼翼地清理它额头上的深纹, 不露痕迹地为它加固,让它重新担负起文化自信、乡村振兴的历史重担。在那时,七宝古寺的灯亮着,南池书院的灯也亮着,佛寺与书院遥相呼应,两道灯光宛如历史长河中的两点渔火,把一方水土的文化坐标久久地点亮。

七宝寺向外走,千百年来的风声、鸟声、书声渐远, 古老的嘉陵江温文尔雅地流淌着,它也在期待一座书香小镇浑然天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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