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出行
□白祖彦
1979年，我12岁，据说是人一生中记忆力最强的时候。那一年我们家因为出行的两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晴朗的傍晚，父亲从外面回来，显得非常高兴，有些神秘地告诉母亲——内部消息，靖远一中高考冲刺班正在招生呢！他想带大姐进城试一试，大姐可一直是我们村学校的第一名。母亲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出身耕读之家，对读书的好处有着深刻的认识，这一年已经是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了，她非常支持父亲的想法。可问题随之又来了，进一趟县城最少也得5元钱，这还不算车费。就这5元钱，我们家当时也拿不出来呀！
母亲没有犹豫，为了维护父亲的尊严，自己悄悄出门和邻居家借了5元钱。第二天天还没亮，父亲带着母亲前一天晚上连夜赶制的干粮和借来的5元钱盘缠，用自行车带着大姐同时也带着全家人的希望进城了，那可是40多公里路呀，还有不少的山路。
第二天父亲赶太阳落窝前回家了。父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但还是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身上的土还没掸，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先告诉我们，大姐考得很好，好几十个人考呢，才录了6个人，大姐还被分在了快班！他是一直等到发榜才往回赶，为了不走夜路，他赶得有些吃力。
大姐毕竟没出过远门，进城上学不到一个月就回了一次家。一家人还没有分享完大姐的所见所闻，父亲就悄然出门了！不一会，父亲就回来了，又是一个内部消息，父亲的一个八竿子刚够着的舅舅，在县车队开车，他的解放牌大卡车明天四点多出发进城，可以带上大姐。一家人喜出望外，终于有顺风车坐了，终于能为家里省5角钱了！那时家里没有钟表，为了让大姐多睡会，那一夜父亲出出进进好几次，一遍遍地观望柳树梢后慢慢移动的月牙，生怕错过了乘车时间。大姐是第一个出远门的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总有说不完的话，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又想跟大姐说话，又想让大姐多睡会，一家人既兴奋又纠结，一夜都没睡好！现在想想不就为了不足一元的车费，值吗？可在当时，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二十年后的1999年，大姐作为沿海开放城市的引进人才，举家迁居海滨城市，虽距千里之外，但每年不是大姐一家过来，就是我们过去，每年一大家人都得团聚，千儿八百的路费谁也没说舍不得花。
那一年，弟弟带着妻儿去祖国的最北端——黑龙江绥芬河——追逐梦想去了。妹妹在省城上师范院校，支教走到了革命老区的腹地。
那一年，我已成长为税务所所长，作为一种奖励，单位组织在华东五市考察学习，还可以带家属同行，当然费用得自理，妻子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儿子小学四年级，写日记的兴趣正高呢，南京路、夫子庙、玄武湖、太湖、西湖……一路的美景让人眼花缭乱，看不完，赏不够。
那一年，我们一家人的足迹可以说踏遍了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那时候出行，全家人就一台照相机，出一次门带好几盒胶卷，每家都有一本厚厚的影集，还把好多旅游景点的门票当收藏品舍不得扔掉，有亲朋好友来家里，不忘拿出来炫耀。
2019年，刚刚过去的五一小长假，我们一家的出行情况是：刚刚退休不久的大姐相约几个同学远去日本；我带着母亲前去西安，她老人家心心念念一直想去看看孙子的安家地，今年总算完成了这个心愿。可我们刚到西安的第三天，儿子又趁五一小长假去了泰国。事实上母亲这些年也去了不少地方，总的一个出行原则就是，看遍孙子们学习生活的地方，北京、上海、广东、武汉……难怪母亲这次西安之行，不论是换乘地铁，还是打卡上公交，都显得从容自如、不急不慌，每每回到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欣赏我们一大家微信群的最新发布：一会是大姐从日本发来的神户港地方明珠，一会是儿子从泰国发来的照片，一会是外甥从宝岛台湾日月潭发来的视频……至于弟弟从月牙泉发来的、妹妹从泰山发来的，对母亲来说，都是汤锅里的小麦——面熟，细心的母亲还发现，日本神户的明珠没有广州的“小蛮腰”高，泰国的甲米岛和烟台的月亮湾差不多嘛！
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个五一小长假，我们一大家的花费不止5万元，不知当年为5元钱作难的母亲知道这个数字后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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