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里的故乡
故乡，是年少时想离开、年老时想回也回不去的地方。
我的故乡坐落在黄土高原深处、素有“陇中苦瘠甲天下”的会宁县杨崖集镇陇西川村，远离县城50公里。那里有我成长的记忆，有我无法割舍的牵挂。
离开故乡已有30余年。30多年来，我每年也偶尔回去一次，只是匆匆去匆匆回。于是，故乡变成了一趟趟往返的车辙。尽管如此，故乡仍一直在我心里，被我安放的远程摄像头“监控”着。
一
前些年，母亲身体比较硬朗，她坚持要住在故乡的老宅里。母亲之所以不愿意离开故乡，一方面，是难离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田园和熟知的亲朋近邻。另一方面，自己还能动弹，不愿意给儿女添麻烦。现在，母亲上了年纪，视力不太好，腿脚也不灵便，只会接听手机而不会往外拨打，且儿女都不在身边。于是，我“强行”将母亲接到了城里，与我同住。
之所以要违背老人意愿“强行”接到城里生活，是因为有好几次，母亲的手机或没电、或错置于静音状态，我们兄弟姐妹一整天都拨不通电话，只好求助邻居撬开家门观察，为此伤透了脑筋。
老人独自一人生活，虽然可以自理，但儿女不放心啊！
近几年，农村信息化建设发展迅速，互联网翻山越岭走进了偏僻的农村。
有一次，我与朋友聊天，得知其为照顾生病的父亲，在家里安装了一个摄像头，随时可通过手机观察老人的一举一动，省了好多心。受此启发，我也在老宅的外墙角安装了一个摄像头，从此，故乡就走进了我的手机里，想看的时候打开看看，老宅或者说大半个村庄都在我“掌握”中。
二
父母在，故乡就是家。现在，母亲住身边，父亲不在了，故乡便成了清明节、寒衣节的象征。
我在老宅墙角安置了监控摄像头，主要是看守坟地，从监控镜头里看到周围荒草萋萋，心理很是难受。跟叔辈们商量后，我们于去年初将包括坟地在内的整块地用铁丝网围了起来，栽植了500棵松树、柏树。同时，托老天爷的福，去年雨水很好，我们栽植的500棵树苗成活率达到了97%。按这个势头发展，三五年后，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树林。
三
将监控镜头向北移，正下方是一条连接着几个行政村的主干道。两年前，这条路被铺成了水泥路。在我年少的记忆中，这条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难行。即便这样，这条路人气很旺，整天人来人往。从镜头里看，现在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三轮车、摩托车一晃而过，也看不清是谁。有时候，还能瞧见几个熟悉的身影，从“走手”上判断，好像是杨家老汉、赵家老太、李家大哥、本家大嫂。因为长期的劳作，他们腰躬腿瘸，步履蹒跚，为生计而奔波。近几年，路上行驶的轿车多了起来，有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高级的、普通的，都是急驰而过。从这个角度看，文明并没有抛弃偏僻的农村。
我最喜欢从镜头里看傍晚时分的故乡。当落日的余晖消退之后，天地间变成了银灰色，缕缕炊烟与灰蒙蒙的暮霭交融在一起，如一层薄薄的纱巾笼罩在山梁、梯田、墙头、屋脊、树顶……飘飘荡荡，若隐若现，亦幻亦实。不知名的小飞蛾开始活跃起来，成团围着摄像头夜视灯飞旋。远处零星灯光微微闪烁，忽明忽暗，烘托出美丽而宁静的夜，劳作了一天的乡亲们终于得到了歇息。
四
故乡一年四季分明、节气明显。无论是天阴下雨、风雪霜露，还是蓝天白云、日出日落，在镜头里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就在眼前。
故乡的春天总是蹒跚来迟。当兰州的黄河两岸杨柳吐绿、草地泛青时，故乡还沉睡在冰天雪地中。直到惊蛰前后，故乡才能感受到春天的讯息——拉近监控镜头看，这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树木吐出青翠欲滴的嫩叶，野草拱土而出竞相争春，鸟儿在枝头欢快地歌唱。乡亲们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冬装，轻装上阵，奔走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精耕细作，播下庄稼种子和一年的期盼。一切都是那样自然、淳朴、祥和，春天给乡亲们带来了希望和美好。
北方的春天是短暂的。不经意间，故乡进入了夏季。正午晴空万里，忽然间乌云密布、雷鸣电闪、狂风大作，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顿时，地上泛起了层层水花，雨水洗浴了山村，浇灌了田地里的庄稼。这时候，乡亲们扛着化肥，从镜头下匆匆走过，赶在雨停之前将化肥播撒到地里，滋养庄稼获得丰收。故乡的夏天静悄悄的。仔细看，村东坝子上有一位老人在修整田埂、村南的梯田里有两位中年妇女半露半掩地在锄草。傍晚时分，零零星星的乡亲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家……
镜头掠过天空，秋高气爽——故乡的天是那么蓝，那么清透，就如一块蓝色的宝石笼罩在大地上。蓝天之下白云朵朵，如同洁白的婚纱轻盈飘逸。故乡的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日。外出打工的大人、暑期放假的孩子都要回家收割庄稼。家家早出晚归，大人小孩齐上阵，与时间赛跑，抢收庄稼。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脸庞充满金黄色的喜悦。中秋节一过，秋风一天凉似一天，不知不觉中树叶开始泛黄了，谁也不知道第一片落叶什么时候掉在了什么地方，偶尔有几只麻雀飞过，田野变得萧条冷落。
北方的冬天，天地间一片灰白，空旷寂静，故乡也是如此。通过遥控镜头看，不知谁家地里码放的玉米秆好像一排排威严的士兵，列队严阵以待，抵御寒风，守护着处于下风口的冬小麦安全过冬。下雪的日子，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山野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雪雾弥漫，荒野迷离，一切都融合在这银白色的世界里。这是农村最清闲的季节——妇女们结伙“猫”在热炕上喝着罐罐茶，东家长西家短谝着闲传；男人们跑到村西头的李家小卖部门口，打牌下棋、喝茶吹牛。
今天，乡亲们热情高昂、干劲十足地投入到了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之中。故乡的明天一定会更好。
□梁卫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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