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四月下紫阳
紫阳风光王磊/摄
◎峰岭
铁索桥的魅惑
在被称作“小汉口”的紫阳小镇瓦房店,有一座一百多米长的吊桥,横在任河(汉江支流)五十多米高的空中,钢索提拉。桥宽两米多,用一根根筷子粗细的红褐钢筋做纬线,间隔两厘米。再用几根略粗的钢筋做经线铺成——就是说它是镂空的,第一次见这样的桥。
河里没有水泥墩撑它,所以像一枚倒放的柳叶眉,非常敏感,晃得不可开交。有个女人牵着一只小狗过桥,可狗子哪经历过这阵势,魂都吓飞了,死活不敢走,紧紧抠着钢筋把自己贴成了狗皮。主人没辙只好骂骂咧咧抱起走了。
桥头石碑上刻了个《过桥须知》:“一、行人依次通过,最多一次不超过三十人……”但桥边负责控制人数的工作人员说“三”本来是“二”,被谁多加了一横。哪个大胆的货开了这样危险的玩笑?应该把他捉来执勤才对。
走在上面如果你向前后左右看,没有问题,它就是座普通吊桥。但如果你端端朝自己的脚看下去,某些瞬间钢筋会消失。不知是因桥还是水晃动的缘故,让你的视觉出现了偏差,让你的脚下直接是波纹变幻无穷的碧水。你就成了空中飞人、凌波仙子,在河上空掠来掠去。你会觉得自己要被下饺子,会晕眩,腿肚子会发麻。我以为自己眼睛有问题,问了一个小伙,他说是的是的,好刺激。那么这是桥梁设计师的小心机还是意外的效果呢?
人们在桥上忙着照相,以山为背景或以河为背景,竖“剪刀手”或叉腰,他们对脚下的奇观或没注意或并不在意,好可惜啊。有个女孩,劈叉状坐在桥上,头贴着桥面。原来她挂在脖上的手机被晃到河里了。她对着江水哭丧着脸说:“完蛋了……”。
上桥走起,先是走在一蓬树木的头顶上,接着跨过悬崖,接着是上河。走过悬崖时比较害怕。我在桥上走了五个来回,当了十趟空中飞人,我是有多贪心无聊啊。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从焕古镇码头花2元钱坐船过了汉江,就到了对面的山上。四月初,树醒了茶也醒了,积攒了一冬天的生命力喷了井,山上深绿浅绿泛滥成灾。我在山上乱转,然后就进入了一片杜鹃林。现在脑子里还火红一片。
是一连串偶然把我推向了杜鹃林:假如刚到县城码头,去洞河镇的快艇上没剩那最后一个座位;在洞河镇,假如那个老船夫没有说你去焕古吧;在焕古镇,我要回县城时假如客栈老板没说你咋不去坡上看茶啊;在坡上,假如没遇到那个姓刘的农民,去他家倒开水,跟他聊完搬迁聊茶叶,最后随口说了句“山上还有杜鹃哈”。再往回推,比如假如没有选择出行(犹豫了半天呢),或出行没有选择紫阳……如此还可以列出20个假如。所以好些事情(好的或不好的)都是偶然套成的连环套。一个看似单纯的结果背后都埋藏着复杂的原因。那么必然在这里头到底起了多大作用?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玄乎。
我说“山上还有杜鹃哈”,他说他家房后的山上就有。于是原本要向左拐上大路的我就转身向右拐上了一条毛毛路,上了山。
桦树林枝叶正肥,不停地拽你衣服扯你头发。到了山顶,又是岔路,向右的小路深处隐隐有一抹红,像一个穿红球衣的人躲在绿树林里,正是映山红。四五棵,花正艳。之前在路上也零星看到几棵,脑子里就响起过“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这会又响开了。
来回走了几趟,准备下山了。回到岔路口,心一动:向左再走走吧。左边望过去,清一色的浓绿,没有丁点花的迹象,但还是走了过去。然后眼睛被灼了一样,一大片红艳艳,有20多棵。绿树帷幕突然拉开,演员齐刷刷亮了相。我当时就震惊了,手足无措。只听到“哇!”“哇!”的叫声,没错,是从我喉咙发出的,这里可没有别人。我可不是走了狗屎运了么,假如我没有心一动……
我去这棵树身边看看,到那棵身边看看,每一棵都美丽非凡,无论胖瘦的枝条上都涌滚着红泡沫,沉甸甸的。然后给它们各种拍照,近景远景仰视俯视正面侧面。我得要多好的相机才能装下这一切?多好的也不行。
野花要比家花珍贵得多,因为纯属偶遇,有着意料之外的惊喜。不像公园里的花,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只要你愿意,想看几次就能看几次,今年看了明年还能去。而你和野花,那是流浪汉和流浪汉的相撞。
而且野生的杜鹃,生机勃勃,格外耀眼。花朵挤挤挨挨,团团伙伙。细看都是单层五瓣,中间一束同色柱状花蕊。圆弧形的花瓣并不整齐,忽大忽小,可以说有点潦草。但它的颜色调得极端的高光,红中有粉,粉中有橙,像呼啦啦跳跃的火焰。难怪叫映山红!
风一吹,花们簌簌颤动,流光溢彩,是在欢迎我吗?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就在花丛里坐下,干了一件又俗又开心的事:从包里掏出带来的凉皮调了吃起来。边吸溜边乱瞅:左一扭头是花,右一扭头是花,向前看是花,向后转是花,一抬头还是花。我太幸福啦。只是等我站起来时,腿一麻脚一滑,摔得我哎哟直叫。没错,一得意便忘形。我听到花们在噗嗤噗嗤笑。
后来才想到,应该打开手机里存的《映山红》听听,多么浪漫应景啊,可怎么没想到呢?
准备走了,可走了一截又转回来,如此走了三趟才走利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杜鹃,今后也见不到了。即便想来,恐怕也找不到路了。再说,真正的艳遇,一次正好。
下山时又碰到刘先生,跟几个女人在采茶。他说半天都没见我下来,是不是栽跤了,都想上去找呢。
淘气毛毛虫
一只毛毛虫,悬在两米宽的水泥山路中央。这可是人类的地盘啊,胆子不小。
我害怕毛毛虫,每个人都会害怕几样非人类生物,比如蛇、蟾蜍、蜘蛛什么的,从小怕到老。会不会害怕毛毛虫的人比较多?我女儿也害怕。为什么害怕它?可能里面有厌恶的成分:软趴趴,花里胡哨,毛茸茸,许多脚。刚才在杜鹃花下坐了一会儿,身上爬了四五条,一只直接到我手腕上,吓得我“哎呀”一声,又不敢拿手去捉,只好用棍子骗它爬上去。
因为好奇,我还是凑近仔细观察了下这只毛毛虫。反正吊在半空,不用趴下看,还各种姿势表演得正欢。它全须全尾也就一根火柴大小,背黄黑编织纹,肚子黄白编织纹。头上像勒了个褐色头巾。前后左右四排脚(联想到超长货运卡车),纯黄。大自然也真是闲得慌,这么点小东西,也打扮得一丝不苟。我凑近看的时候,它非但不躲,还老想对我蹬鼻子上脸。是个胆大的货。
看不清丝,所以觉得它就是个浮在空中的微型幽灵,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一会笔直挺尸成“l”,一会尾巴一翘弯成“u”,一会背一弓成“n”,或者扭个“s”,或者来个“7”,要么用脑袋划“o”。它是因为有观众才这么起劲表演的么?抬头仔细看半空,才发觉阳光下,一根银亮的丝悬在一个十米高的树枝上。原来它不是空中飞虫,吊着威亚呢。
轰轰轰来了一辆摩托,我幸灾乐祸:这下毕了,叫你神气!可是摩托过后,它居然还吊得好好的。明明对得端端的,怎么会没撞上呢?轰轰轰又过了一辆摩托,然后是两辆,接着是一辆三轮机动车,都没撞飞它。我震惊了。然后来了辆白色小汽车,这下该躲不掉了吧?居然还在!只是汽车掀起十级飓风,把它刮得天摇地动地晃了一阵。又过来一辆红色吉普,又高又宽。我想这下铁定完蛋了,就睁大眼观察,发现它能瞬间嗖嗖飚老高,躲过车。是靠什么感应的呢?耳朵?眼睛?空气的颤动?原来本事不小啊。这吐着丝往下坠好解释,往高升是怎样做的?把丝吸掉了还是盘起来了?越看越迷糊,看来大自然设计它的时候不光是外包装,内芯也是超级棒啊。真是艺高虫胆大,还有它的丝何等柔韧结实啊。
我鼓起腮帮子对着它吹气,把它吹出老远,然后它又端端荡回到我嘴边,再吹再荡再回来。我发觉它是故意荡回来让我吹它呢,你当你是逗它玩,这货也一样在逗你玩哩。原来它也是在跟车们玩惊险呢。啊,毛毛虫的世界我不懂,毛毛虫的世界很精彩。而我连腰里拴保险带蹦极都不敢。我看得生气,不知道它还要这样玩多久,心想,只要我手指头把丝一抹,哼哼。可是既然虫没犯我……
我有点羞愧,太自以为是了,对虫用人的思维模式根本是错的。你甚至都搞不懂一只毛毛虫,可见这世界水之深。
再也不敢小看毛毛虫了。
夜里做了个怪梦:别人送我了一个面具,上面的眼鼻嘴会动,很好玩。可是嘴巴跳下来不见了,鼻子也不见了,眼睛眉毛(连在一起的)也不见了。我钻桌底爬墙角地好不容易一个个都找着了,眼珠却一蹦跳出眼眶不见了。我又找,一直到天亮梦醒了都没找全乎。直觉跟毛毛虫有关,可为什么会是这个梦?什么情况?啊,我连我自己都不懂。
跟傻人聊天
他是个傻人。我在坡上走着走着,碰到一座老房子,他从里面出来了,一看就是弱智。为什么一看就是傻人,解释不清,但眼睛就是知道。他一看到我,就好像见到了他出嫁多年的姐妹,咧嘴大笑手舞足蹈地出来,一直凑到我脸边看我,一点分寸感都没有。我可看不出他的年龄,我有个傻子表哥,看起来40岁,其实都60了。上帝保佑,傻人们快乐又显年轻。
他长了一张圆嘟嘟的盘子脸,一嘴黄牙东倒西歪站不整齐,不晓得吃什么把它们折磨成这样了。嘴唇笑得顾此失彼,露出了红红的牙肉。傻人比孩子好奇心都重,不过见个人就开心成了这样(我鼻子嘴巴又没倒长)。他指手画脚,嘴里忙着发声,可是比爪哇国的字都陌生,耳朵蒙圈了,表示一个都识别不了。我指了指我的空水杯,又做喝水状。这个他懂,颠儿颠儿跑到屋里找热水瓶给我倒,我还想他会不会倒到我手上,可他倒到离杯口一寸的地方停下了,他其实有分寸呢。
我出来,他跟出来,又吱哩哇啦。我走不利索,就跟他聊了一会天:
他:指向后边,哇啦哇啦。我:对,我刚从山上下来。
他:指向下边吱哩哇啦。我:是,我要下去。
他:指向左边,哇啦哇啦。我:左边没路,不去。
他:指向上边,哇啦哇啦。我:就是,可热了。
他:双手张开,哇啦哇啦。我:是啊,山大得很。
我走,他跟在我后边哇啦哇啦。我:知道啦,下回还来。
简直是鸡同鸭讲,旁边一个老太婆都咧嘴笑了,我也是个神经病。
可能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他开心得很。
某个角度来说,傻人有傻福。钱、脸面、地位、意义、生老病死……人世间的重重烦忧袭击不了他们,上帝给他们裹了厚厚的盔甲,他们只要吃喝笑晒太阳溜达哇啦哇啦就行(有的能干活),他们是上帝的老小孩,是被上帝驱逐出伊甸园前的亚当夏娃。“一旦被逐出了伊甸园——一种与自然一体的原始状态——如果他试图返回,手执喷焰利剑的天使就会阻塞他的道路(弗洛姆《爱的艺术》)”。智慧给了我们光芒,也给了我们阴影,所以我们就只好拖着阴影赶路啰。
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不想重回伊甸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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