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拳头 作者 吴昌勇

华商报 2018-03-19 04:27 大字

漫画/张永文

秦岭像一扇偌大的屋门,关中的肥田肥地平展展地铺在房前屋后,院坝坎下面,是陕南的荒山和坡地。好在陕南有一条汉江,把连绵起伏的群山当做盆景一样养着,山下种田,山腰住人,山顶当做柴山,多少年了,百姓都希望秦岭能被关中平原的一阵风吱呀一声吹开,让关中的肥沃和富庶能脂膏一样流到陕南来。多少年过去了,多少代人都没有盼来。明明知道这是没有指望的指望,陕南只能在漫山遍野补丁一样的地块里做文章。

早年间,比日子更穷的是肚子,一年到头忙忙碌碌,难吃几顿饱饭。想要多打升斗粮食,百姓恨不得把地正反两面种,把地里收拾整理的比屋里还要干净,眼睁睁地盼着庄稼能有好收成,那眼神和看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温润柔软。

除了地里的庄稼,除了栏里的猪儿牲口,除了房前屋后的菜园子,老百姓想到了已经种得到边到沿的地坎地棱。若是种上庄稼,一把籽种撒过去落不了根,成了鸟雀的吃食,只好栽种其他作物。首选的是桑树,叶子能养蚕也能喂猪,桑葚能当做水果吃,桑树根扎得深,还能铁篱笆一样护土保田。为了日子宽裕些,有眼力见和闯劲儿的庄户人家开始养蚕,那些只守着庄稼的邻舍唏嘘不已,婆娘娃儿都养不饱,还去养那虫子一样吃货,能生出什么宝贝疙瘩来。

麦子扬花时,芝麻粒大小的蚕种用鸡毛轻轻地从棉纸上扫落在篾篮子里。桑叶是趁着晴好的天气采回来的,用剪刀像剪旱烟丝一样,细细剪切成条。三五天之后,小蚕原本黑黢黢的身子慢慢变成米黄,再几日,身子变得浅白,采回的桑叶可以整片放在篮子里,小蚕蠕动着身子,像初生的婴儿,半眯着眼寻找母亲的乳头。

待到小蚕能扬起身子啃食桑叶,把他们分拣在蚕箔里。蚕箔放在屋里最干净处,在蚕种还没回家之前,已经用石灰消过毒,用稀泥堵住墙角的老鼠洞,用蔑席子新钉一遍顶棚,接新媳妇一样收拾好了睡房。家里养蚕,女主人不再上坡干活,一门心思照应蚕子,比喂牲还得细心,摊桑叶薄不得厚不得,薄了吃不饱,厚了会压住蚕子,摊得了饼擀得了面烧得了锅盔的主妇拿捏得住分寸。

晚上半睡半醒,到了后半夜,披了衣服到蚕室走走看看,生怕这些肉身子宝贝饿着。这是家里油盐钱的指望。蚕吃桑叶,拉下蚕屎不叫屎,叫蚕沙,不臭且泛着桑叶固有的缕缕清香,大小均匀,颗粒如粗砂,软绵绵地铺在蚕子身下,隔日打扫之后晾晒干,装进枕套,一年四季做枕,可清火明目。

伴随着小麦包浆,蚕身逐渐变白变肥,开始蜕皮休眠,蜕一层皮需要一到两天,静卧在蚕箔里不吃也不动。于蚕子而言,蜕一次皮就是一个生长阶段,就多了一龄,离上架吐丝就近了几天。四次蜕皮进入五龄,这是关键时期,桑叶需要时时添新,蚕子摆动着身子沿着桑叶的边缘一口不歇的啃食。推开蚕室,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热乎乎的草木香,是蚕子满口的乳汁香,是满满一屋子的阳光味,从头到脚都沁着大自然特殊的体香。一枚叶子就是一床被子,蚕子簇拥在一起翻动着身子,日子的柴米油盐全在这一叶一脉之间。

五龄之后个把星期,通体透亮的蚕子被分拣出来,逐一放在麦秆扎成的簇架上吐丝作茧,庄户人家称作送蚕上山。据说,一条蚕吐出的丝千米之长。也就是一个月时间,蚕子完成九节之身的所有蜕变和每一个生长仪式。一张纸的蚕子,能产茧二三十公斤,若是能卖上好价钱,能有一份不错的收入。百姓自编了顺口溜,养猪为过年,养鸡购油盐,养蚕能赚零花钱。个把月功夫,能从市场或多或少换回一点辛苦钱,也许不多,但是和种庄稼的周期相比,明显有账可算有利可图。

石泉县兴桑养蚕历史悠久,上世纪80年代初,池河镇池河边一户人家下河淘金,无意间淘出了一个宝贝,质地为铜,周身鎏金,铜蚕全身首尾共计九个腹节,体态为仰头作吐丝状。尽管饱满的鎏金之体已经斑驳,但做工精致高贵富态,且造型逼真,泥沙中沉睡千年,依然栩栩如生,从蚕身可遥望昔年的养蚕历史和贸易盛景。经专家鉴定,“鎏金铜蚕”为汉代铜器,属国家一级文物,后被馆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本以为这段历史和“鎏金铜蚕”将装帧在人们久远的记忆中,未曾想到在去年的“一带一路”论坛上,“鎏金铜蚕”和那段历史被搬上国际大舞台,媒体一拨一拨前往池河镇,不过他们想“淘”的不再是铜器和古币,而是一段历史。

如今的石泉县,蚕桑种在最肥沃的土地里,比庄稼金贵,蚕子养在最高档的蚕室,当做宝贝伺候。据说,有些养蚕大镇建起了“蚕宝宝幼儿园”,小蚕集中共育,稍微长大后分给蚕农,半个月就能吐丝结茧见现钱。蚕桑产业有十几个亿的产值,养蚕也就从副业变成了产业,蚕农个个心里都装着时序和节气,也都装着整片的桑园和高矮不一的桑树。

要养蚕,先兴桑。秋蚕养毕,也到了冬闲时节,趁着好天气,男主人拿一把桑剪,女主人提一桶稀泥一般的石灰浆,到田边管护桑树,以备来年养蚕之需。用剪刀剪去叶子落尽的桑条,在根部刷上石灰浆,是为桑树保暖护身,以防病虫害。冬季剪枝,既能留住水汽,也能聚合来之根部的力量,开年春暖,大如绿豆的桑芽从往年修剪平整的桑枝剖面周围冒出来,枝条越发越多,叶子越长越肥。周而复始,年年剪枝,岁岁新芽,久而久之,高约半米的桑树主干变得粗壮。被一把桑剪反复修剪处集聚了大量水汽和营养,变成一个个木质的瘢痕,合围在一起就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疙瘩。

早春时节,刷过石灰水的桑树一身白,远远望去,深褐色的桑疙瘩犹如一个个高举的拳头,又似一朵朵怒放的木头花,小巧玲珑却姿态明媚,让人感佩喂养了蚕子,也喂养了庄户人家日子的桑树,是如何将高高低低的剪痕结痂自愈,又如何在春暖时节从往年旧伤处冒出新芽。这或许只有母性的情怀和生育的本分,方才春风一唤从容盛开。

汉水流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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