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石桥和一位老人的故事
在西安市长安区子午峪口,退休文保干部常宁州放弃城里的优越生活,用20多年的时间,义务修复一座清代古桥。这位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现在依然和时间赛跑,用自己的双手和匆忙脚步,收集史料,保护正在消失的“记忆”,他晚年唯一的愿望就是为后人留下更多看得见、摸得着、记得住的“乡愁”。
“城南第一桥”
从西安市长安区子午峪口顺着公路进山,在子午街办南豆角村外,两座古香古色的凉亭和与其相连的跨越山间河道的双层石拱桥,会让你眼前一亮。桥头牌坊悬挂有手书牌匾“左氏桥”,紫底金字在初秋的早晨透着肃穆与沧桑。
太阳升起的时候,进山踏秋的游人多起来,经过石桥时,都会禁不住停步在桥头的凉亭里歇息远眺,或是徜徉在石板桥面上,望着桥下湍流的河水,感慨“天堑变通途”,然后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傍晚时分,附近村民三五成群地也会遛弯到桥上纳凉谈天,或挤到正在演出的自乐班前台吼上一段。山风阵阵吹过,倒映在水面的月光与星斗,随着暮色低垂,愈发清晰明亮,铿锵的秦腔唱段和锣鼓琴弦在山谷忽而悠扬、忽而凄婉地往来回荡。
86岁的常宁州也会在茶余饭后信步于此,大家看到他,都会点头问好,称赞“把这桥重修了,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老人马上摇手强调“不值一提”,因为这是“后辈人的份内之事”。
子午道北口在西安市长安区,叫子(午峪)口;南口在汉中市洋县,叫午口。从长安出发翻越秦岭,经安康市的宁陕、石泉两县,再穿过汉中市西乡到洋县,全长420公里。上千年来,蜿蜒崎岖的子午道上的三尺之路,爬上秦岭这座天然屏障,又跨过悬空于绝壁之上的古栈道,期间这座桥曾是咽喉要道上的必经之路。
据《西北开发史》记载,清朝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对子午古栈道全线进行了整修,在子午峪口修建三座古桥,分别为石板桥、拐峪桥和头道桥。其中头道桥就是这座石拱桥,高9米、长16米、宽2.5米,东西横跨山涧河流,被村民们誉为“城南第一桥”。
岁月更迭,时过境迁,子午道已无往日辉煌,唯余当年马帮传说和村民耕作的脚步,随着风雨蚕食和年久失修,不断发生损毁,1982年的一场山洪,使得这座桥垮塌,从此在子午道上彻底消失。
“桥垮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重修,也是我和大家的一块心病。这桥是个文物呀,那是老祖宗给咱留下的东西,毁了可惜。我当年都78岁了,能干点就干点,能留点就留点。”
常宁州老人指着桥下正在向外吐水的龙头叹息着告诉记者,原来龙尾是进水口,龙头喷水很有气势。既有泄洪作用,同时也是测量水流特别是水位,预知山洪汛情的一个标尺。“龙头还在,可惜损毁的龙尾已经找不到了。”常宁州正色道:“我是文物保护的老兵,保护文物是职责;忘记历史,就是愧对祖先。”
古代的国家级“高速公路”
子午道是蜀道的一支,诗仙李白曾作《蜀道难》详解通行的艰难。通常学术研究中提到的蜀道,是指由关中通往汉中的褒斜道、子午道、故道、傥骆道(堂光道)以及由汉中通往蜀地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等。“栈阁北来连陇蜀”的诗句,真实地记录了古代蜀地陆路交通的景象。
早在周武王伐纣时,就有来自南方的庸、蜀、羌、髦、微、陆、彭、濮等古国和古民族参战;战国时已有“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以子午道为代表的蜀道,被誉为古代的国家级“高速公路”。
常宁州工作后查阅史料了解到,1862年左宗棠任陕甘总督后,为开发西部,在甘肃兰州修建毛呢厂,在西安修建机器制造厂,以此振兴经济,增强国力。为沟通南北,大力发展交通,期间修建的公路桥梁无疑发挥着提速的重要作用。
上海生产的机器,被运送到商洛市山阳县漫川关的旱码头和汉中市褒河的水码头后,再沿古蜀道用骡马驮运到长安城。虽然蜀道宽约三五尺,但因其为直通皇城的便捷道路,崎岖小道与三座拱桥在当年经常人马不断。
“小时候,我二伯家就住在山里,他经常用背篓背着我,走过这座石桥。”78岁的退休教师常敏社告诉记者,那时候村民进山下山都得经过这座桥。儿时记忆里的头道桥位于路面下10米处,沿着石条台阶下至桥面,过桥后再拾级而上。单人行走近乎跳跃,担着担子犹如凌空耍杂技,有骡马通行,往往需要几个驮夫前拉后推的赶着牲口,场面很是惊险。
“青石雕琢而成的台阶桥面,经过上百年的脚步磨砺,变得光滑如镜。”中年村民都还记得和小伙伴们在石桥上玩耍的情景,“冬天滑雪能滑出一丈;夏天躺在铺在桥面的凉席上,前半夜温热到后背,后半夜凉爽到脚跟。”
1982年头道桥彻底毁坏后,遇到汛期,要通过这道河,只能就近绕道西安蓝田县,或者蹲守三五天之久。“头道桥断了,子午古栈道毁坏了,传承千百年的历史也湮没在人们的记忆里了。”当时在西安陆军学院训练部任教的常宁州感慨道。
用毕生余力串起历史链条
常宁州从小生长在子午峪外的西湖村,1986年从部队转业后,一直在省文物局工作,他也有了更多的机会探究这座桥的历史,“和文物局的专家一起,一条道一条道的考察。当时经常会看到头道桥的残存遗迹,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十多年前退休后,常宁州习惯经常回到家乡看看。每次走到残败的头道桥头,老人都会扼腕叹息。在老人眼里,子午道不但是穿越秦岭的一条南北便道,更是承载了上千年风云变迁和社会发展的历史链条。虽然河面上在别处已经新修了一座水泥大桥,但在常宁州看来,“历史链条不能从这里断裂,我们应该把它修复起来。”
促使常宁州下决心修桥的还有年青一代对历史的淡忘,当老人向年轻人兴致勃勃谈论子午道的辉煌过往时,年轻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条古道上还有这么多历史故事,真是不说不知道呀”,但随后则会说,“毁掉的老桥还不至于重修吧,有那闲钱不如投资生意或者搞些时髦的现代建筑。”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孤立无援的常宁州感觉困扰自己多年的糖尿病,让身体健康每况愈下。“无论如何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修复这座石桥。一是为了方便两岸乡亲来往,更重要的是为了后辈不能忘掉那段历史。”修复头道桥成了常宁州老人晚年最大的遗愿。
有一次他见村民流行扒掉砖木结构的旧房子改建小洋楼,家里的石门墩、石磨子、石狮子悉数被游走在乡间的生意人收走了。常宁州急了,下决心要把这些老祖先留下的古董设法留下来。
他拿出用于养老的8万元私房钱,雇用村子里几位信得过的中年人,挨家挨户掏钱收购。蓝田、鄠邑、周至等沿山周边各个村落的收完了,就跑到渭南等地去收,仅石门墩就搜集了8000余个,翻新头道桥使用3000余个,后用4000余个石门墩复原了两个村庄的古门楼。
谈及此举,老人颇为得意地解释说,头道桥是用方形石块建造的,如今没人愿意执铁锨、抡大锤破石头。这些老物件既是修桥的上等石材,也算是对它们的最好保护,起码我把老祖宗的东西留在这了。
“修旧如旧是文物保护的基本原则。”为了尽量还原古桥风貌,常宁州老人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但是没有找到详细记载。他想起1964年自己在天水步兵学校参谋队学习的时候,在那里的罗峪河上,曾经见到一座和头道桥一模一样的石桥。“当时一眼就认出来了,至今都有深刻记忆。最后了解到,同样是左宗棠修的。”
常宁州连忙跑了一次甘肃,发现那桥同样被毁掉。老人走访当地文保部门和周边群众,自己下河对遗迹进行测量,掌握了重要数据和结构模式,绘出了草图。
耄耋老人的文保愿望
回到西安后,他根据自己多年的文保知识,依据历史资料,运用在部队当参谋时盖大礼堂的实战经验,绘制出了头道桥的草图。又经过几个月时间的专家论证和修改,最终敲定了修复头道桥的图纸。
2014年10月,常宁州提出修缮恢复头道桥的建议,得到了长安区子午街办的大力支持,除了补贴20万元,还委任他负责材料和施工。本来预计2015年春节过后正式开工,可是一直找不到会做石头活的工匠,直到2015年4月底,老人才找到了6个有经验的工匠。
按照常宁州老人的安排,工程共分为桥面渡槽拆除、桥身加固、桥体改造、桥头亭台建设等几大阶段,在随后的几个月里,由于体力透支,他几乎每天坐在工地观察施工进度。最后老人觉得往返工地与住处之间耽误时间,干脆吃住在工地,全天在现场指导工人施工。四邻八方的乡亲被常宁州的精神所感动,自发赶过来义务帮忙。经过五个多月的艰难施工,这座被损毁30余年的古桥,以典型的中国古式双层石拱桥模样,重现在世人眼前。常宁州提议将其正式命名“左氏桥”,以此表达对其初建者左宗棠开发西部所作贡献的纪念之情。
“桥修好后,我发现老人的头发白了许多。可精神头更足了。”78岁的退休教师常敏社告诉记者,为了搜集整理以子午道为主的历史,常宁州老人退休回到老家,就住在子午峪口的一个农家小院里,除了看书和外出走访,几乎不参与打牌、闲聊等休闲娱乐活动。“他做学问的精神和文保意识与干劲,像个虔诚的苦行僧,让我这个教书先生也肃然起敬。”
“子午古栈道两边散落有大批人文自然景观,对它们的保护和开发利用在沿线各省市越来越受到重视。我是一位老文保工作者,不能因为退休离职,就忘记了这份本职责任。”常宁州强调:“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到晚辈手里只剩下概念。”
采访常宁州老人时,他正在小院二楼的书房里边看边画。围绕墙壁的书柜里满满都是书籍。为了挖掘出更为翔实的内容,老人将两个房间的藏书几乎看了个遍,有些还反复看过几遍。
老人将一幅五米左右的《秦岭山脉图志》长卷摊开在地面上,这是他用了近一年时间亲笔手绘的。很多地方,老人都亲自去看过,实在去不了的,也是查阅大量文献资料后才确定下来。
“我现在在写《秦岭志》,已经写了五本了,希望能给后人留下一些文史资料。”常宁州老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要做的事还很多:在子午峪口修一座秦岭牌坊;在环山路边建一座红军英雄纪念碑。一个个满载历史的建设蓝图,成了老人的厚望。马斌雨 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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