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读书！”
□李焕龙
这是安康城西兴安西路的一间临街饺子馆，面积不足20平方米。前半部分是餐厅，摆了六张条桌，每张桌子配四只独凳；后半部分是厨房，玻璃隔墙透视着一个青年男子忙碌的身影。在厨房和餐厅之间的过度地带，也是一分为二使用着：左为吧台，右为过道。
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儿，在过道的墙边忙碌着。他搬来三只独凳，先给中间一只放了两本书，退后一步看了下，又跑到餐厅的第一张桌子边，取下自己的书包、书本和两支铅笔，全部抱过来，放在那两本书的上面。再退后一步，看了下，笑着坐在右边的凳子上，然后，拍着左边的凳子，轻声喊叫：“妈妈，过来!”
他的妈妈站在吧台后边，刚收了一位顾客的面钱，又忙着包饺子。小孩喊第一声的时候，她在收钱，没有理睬。小孩知趣地摇摇头，向那位付钱的顾客挥挥手。
小孩喊第二声的时候，正好妈妈在向顾客告别：“您慢走，欢迎再来!”那位顾客没接他妈妈的话，却向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
看着顾客出了门，他收回小手，啪啪啪地拍着左边的独凳，大声叫喊着妈妈。
妈妈埋头包饺子，眼皮都没抬，只用低沉而又有力的声音训斥他：“别吼!”
小孩望着吧台及妈妈露在台面上的半个头顶，嘟囔道：“你不是说，等客人吃好、客人走了……就教我读书吗？”
妈妈取下吧台上的手机，向他递来：“看去，继续看游戏!”
小孩没动，取出一本书，举在手上说：“我要读书!”
妈妈埋头包饺子，头也不抬地低声吼道：“自己读去!”
小孩用书拍腿，拍得啪啪作响。
他爸爸从厨房门口伸出头来，拍着门框质问：“又在闹，闹什么闹?”
孩子抬起头，扬起脸，眼中闪着泪花，望了眼爸爸，又低下头，摸着腿上的书本说：“妈妈说了，要教我读书的。”
爸爸挤出一丝笑，说：“可妈妈又忙了。你自己读，自己玩吧。”边说，边将头缩进了厨房。
小孩又嘟囔：“可是，妈妈不教，我不会读……”
妈妈也嘟囔开了：“是的，我说了等客人走了教你，可是，不断有客人来吃饭。我要有时间教你读书、陪你读书，不就成专职妈妈了吗？我没这福份，你也是个没福的命，没福读书，唉，没福还想读书啊！”
小男孩放下书本，跳下独凳，跑到吧台前，拍着吧台说：“妈妈，你别哭!”
男人从厨房伸出头来，轻声问：“咋啦，咋又哭了?”
女人扬起泪脸，用手背擦了下泪水，又低沉地吼了一声：“都别烦我了，我要包饺子!”
屋子里，立马沉寂下来。
男人的头，又缩回了厨房。
女人的头，也低了下去。
这时，从二号条桌后站起一个姑娘，她放下手机，走到小男孩的身边，把他那冷凉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中，摇了摇，看小孩很温顺，就一手抚着他的小肩，一手轻敲着吧台，对里边说：“大姐，不用着急，你慢慢包饺子，我来陪他读书。”
女人抬起头，涩涩地笑了笑，又轻快地点了点头。
姑娘拉着小孩，转过身来，冲四号条桌的大叔轻声说：“都怪咱们要吃饺子!”
大叔笑道：“我正是这么想的，才跟她点的一样。知道你们中午忙，也看到这个小孩很孤单。”
姑娘把小孩扶到独凳上，挪过另一只独凳，坐在一起，问他：“想读哪一本？”
小孩手舞足蹈地脱口而出：“都想读!”
姑娘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他哈哈笑着抓起一本《我们的节日》说：“就读这个吧!”
姑娘打开书翻了下，轻声说：“好，先读《春节》这一章吧。”
小孩问：“什么叫春节？”
姑娘答：“春节就是过年。”
“哦，过年了有好吃的、好穿的了!”小孩拍着手，大声欢呼起来。
妈妈从吧台后伸出头，高声回他：“你只有好好读书，长大才有出息，才有好吃好穿的!”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伴着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大叔看了看两个偎在一起的读书人，又看了看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的一对年轻人，摇摇头，叹口气。他走到小男孩身边，抚着他的头，轻声说：“你要好好读书。”
小孩抬起头，望他一眼，做个鬼脸：“你快过去，我要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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