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酒,酒,一世的酒殇

凉山日报 2019-01-09 08:13 大字

□ 加拉巫沙

酒,一世的长殇。祭天祭地祭祖,酒不得缺。最最艰难的岁月里,买不起半斤白酒的穷苦人,都得备二两,掰下玉米棒芯最细的那头,恰好做了酒瓶的塞子,摇晃摇晃,权当着酒使了。

举一反三,彝人以酒为尊、以酒为贵。

倘若祭祖和驱鬼是虚无主义,那么,与酒沾边的生活就是现实主义了,它以文化的张力无限普及、抵达无垠,奔流在彝人的精神血脉里。走亲访友,你带着再稀罕的物资前往,少了琼浆玉液的酒,见面之时,宾主双方不是简单的难堪,而是灵魂深处无法救赎自我。

去的人自觉,总觉得缺了涵养,为啥不带几斤酒去,哪怕一瓶或者二两廉价白酒?尤其你去探望的是某位长辈,你怎能把酒的哲学里最高范畴的修养遗忘了呢?

酒所代表的文化心理老是作怪,即便前辈原谅了,里里外外的,也不好当人。此时,智慧照亮长辈,他们拿出自己珍藏的酒,倒上一木碗,端端地供在离三锅庄不远的祭台上禀报祖先:你的谁来看你了,兹有美酒供奉尔,你看,谁多么孝敬啊!

前辈知道,乡亲们一定会来讨酒喝,因此,早差儿孙晚辈去邀约乡亲了。不一会儿,屋子里坐满了管叫这个亲那个戚的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顺藤摸瓜式地捋呀捋,距离变得再也没有距离,仿佛是一丛茂密的瓜,藤蔓交织,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瓜,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说着同样的话、关切着同样的事。

酒在一个或多个碗里盈盈地盛着,开始在亲戚间轮转,不愿喝者抿一口,愿喝者多喝一口,没人强求,空了,又盈盈地盛满,木碗转的是圈,酒传的是情。

说话的层次是讲究的,闹不着,一人说,众人听,愿者可插空派小辈敬某人的酒,小辈毕恭毕敬端过去,敬了人才算完成使命。稍许,那人又回敬,说一番话,引经据典,句句在理。思想的语言成了下酒菜,寡言的人听着受用,乐以忘忧;说话的人此时听别人讲,惬意,陶情适性。

这是何等欢愉的场景,甭管有多少分歧和差异,尽被传统追求的酒德诠释了。在“德”的统领下,酒中天地任逍遥,但大伙都克制着仅仅微醉,和谐圆满,美美与共。

从遥不可及的古代始,彝人对酒德的颂扬和追求永不停歇。酒德之风飘逸,在彝族的慢时间里徐徐润泽,浸润远古、浸润近代、浸润现代、浸润当代,经年累月地积淀,其酒文化是那么丰厚。

时间很慢,历史很厚,历史的卷首语毋庸赘言,写大堆废话的也不是没有,我想彝族的两则谚语照搬上去足够厚重了。第一则是酒的精神价值:“一个人值一匹马,一匹马值一斤酒”;第二则是酒德的境界追求:“喝一碗值一锭金,喝两碗值一坨银,喝过三碗者,贱如一条狗。”

看似简单的两则谚语,要义精深着呢!价值转换方面,它是精神领域里的。

祖先的精明不再直杠杠地宣示,一个人的价值等于一斤酒,那显得多么愚钝。相反,祖先绕了个弯,找到了一匹神马或者响当当的骏马来转换。这转换的精要真的不是现实中的价格概念。想想看,一个鲜活的人怎么只值一斤酒呢?价值转换,它贵在精神,贵在凸显酒的尊贵和无尚地位,透过对酒的敬重,最终敬重的是彝人哲学意义上的天地万物和人类本身。

酒到了生活当中,就像汉族待客用茶,一杯酒是要先端给客人喝的。由此,彝族浩瀚的谚语里多了一句“汉族茶为敬、彝人酒为尊”,其高度凝练了彝人生生死死对酒的膜拜和崇敬心理。

祭祀、镶灾、诞生、死亡、调和、结盟、孝顺、探亲、婚嫁、建房等无所不涉,睁眼和闭眼间可以是一时一天,也可以是一世一生,其间,酒扮演着重要角色,附着在酒之上的文化一代代温故而知新。

让我们来假想一场古代彝族历史的战争图景:烽火狼烟,尸骨遍野,对垒的双方死伤惨重,如此死扛下去,什么时候才到头?此刻,夕阳卡在山头,欲坠非坠,一名妇女挥舞着头帕奔跑在战事的高地,她声嘶力竭地叫嚷,但究竟说了什么,双方都听不清楚,奇怪的是,没有一把枪会去瞄准奔跑的女人,也没有一把枪会把枪口继续对着敌人的方向,两家的男人们自觉走出壕沟,愿意听候女人诉说,坐下来慢慢调解。

当然,调解的时辰不一定非在夕阳的余晖中,调和之日,女人早早地抱来备好的佳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泪俱下,把酒叩问青天、叩问与她有关两家的亲亲戚戚。这么一来二回,部落间的争站让步,最终把酒言和。

在古代的彝族社会,类似的事例不胜枚举,这与其说是女人和佳酿平息了彼此的敌视,倒不如说文化的一致性消解了双方的仇恨。这样的女人是智慧超群、卓尔不凡的,甚至把“伟大”的词语加冕在她的头顶也不为过。

这么想来,酒的功效和威力多么强大,它在彝人的价值观念里早已超越了使用价值。

彝人喝酒,古来真情呼唤酒德,历史卷首语中的第二则谚语召唤的不就是酒德的灵魂吗?惟酒是务,发酒疯,自当猪犬不如。而诸多生活中的礼仪,来不及你去喝醉,就与道德揉合在一处陶醉了,成为彝族酒文化中最高境界的上德。

譬如,路途上遇到一对年轻夫妇,他们与你相识或者不相识不要紧,必定会歇脚寒暄,明示他俩是带着襁褓中的婴孩回娘家,又从背篓里摸索出一瓶酒敬你,酒德层面的上德瞬间喷涌,占据心头,你得象征性呷一两口,言语上说着讨吉利的话,摸些碎银子给婴孩;愁的是,那天兜里恰巧没钱,勉为其难的你只好边责骂自己边扯根“瓦拉(披风)”的下坠线或者在大裤脚上撕下一小片布送孩子以图吉利了。

所以彝族男人出门,一般不会让兜里闲着,担忧哪天又遇着此等尴尬之事,有失酒的道德信义。有了这些知识,在乡间转悠的时候,你尽管看披着“瓦拉”的那些男人,哪位的下坠线稠密,哪位就是酒德高尚之人,相反,一言以蔽之,但只可意会,不可戳穿,不可言传。

彝人喝酒,喝进身体的是琼浆、甘露、玉液,哲学上解答的是对生命的思考、对生活的凝念、对道德修养的考察。

(只可惜,彬彬有礼的一个族群突然间丢掉了传统、遗失了文化,在他人眼中变成惟酒是务的一个民族。)

惟酒是务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但缘于族别,在他观的主张里,认定整个族群之人都是海量的酒徒,甚至你说不喝或者不胜酒力,他观者的眼睛鼓出来:“哪有彝族不喝酒的?”言下之意,你不是真正的彝族人。

相当于汉人贵茶,有客时敬茶,没客时自个儿陶醉着喝;同理,彝人尊酒,有客没客都在喝。问题出在茶和酒成分迥异,少有醉茶之人,而多有醉酒之鬼,彝族人豪爽的性情一放开,酒精既刺激又麻痹,些许乱子是会出来的,一而再,再而三,也难怪他观有如此言论了。

嗜好,各有所偏,彝人嗜好的就是这口酒。矛盾的焦点在于烂酒与酒德的对立。祖先把道德高点和酒德杂糅奉送,而子孙后代们却抛酒德于脑勺后,部分人甚至与酒为徒,到处乱哄哄的景象,让人看着惧怕和费解啊!

始于道德礼数、终于混乱的酒场的确多了些。经验告诉我,在喝酒方面,我算个半理智的人,醉了,酒德从思想里逃逸,飞到九霄云外,满嘴胡说,唾沫乱飞,一段一段地断片,得罪了谁一概不知,跑到家里,还搞过几次家暴,恨得家人不予理睬,死了,妻儿才清净!我想,很多醉酒的彝人跟我感同身受,我们共同面临的敌人,不是别人,自己才是自己的敌人。

遥想当年,啤酒初来乍到,冒出的泡沫多像“马尿”,白花花地翻滚,味儿也一样,腥臭,不大受热捧;但不出几年,再高远、再僻静的山村也能喝到啤酒了,更何况那些交通便捷的城镇以及周边的乡村,早早熟悉了“马尿”味儿,人均消费啤酒的数量与钞票与日俱增。

我去过一个换骑两天的马才能抵达的村庄,那里的彝人好客,白酒家家有,随到随喝,啤酒则精贵,可能苦于人背马驮的艰辛,很多住户的院落别出心裁,齐整地码着空啤酒瓶,造型各异,像艺术馆展览的作品,以显摆主人家的富有、豪爽、大方和热情。有的人家,连围墙也派上了酒瓶,不时夹杂几个酒瓶在里面,再夯上土层,层层叠加,瓶底统统向着墙外,土墙像穿着一件不规整的外套,瓶底是外套圆圆的大纽扣,太阳斜射时放出幽幽的光亮,外墙就别致得玄乎了。

鉴于文化和道德使命,彝人嗜好酒的事实无法遮掩,它就具象地摆放在那里,只要空闲着的一块小地方,哪怕紧挨着人行道的小卖部,外侄要买酒给远亲的娘舅喝,家长里短正在抖落时,不断有亲朋加入进来买酒,圈子越扯越大,黑压压的。店主之乐,卖出了不少酒;店主之忧,发起酒疯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好在,远亲的老舅酒德崇高,自己压着喝,也压着外侄等人喝,该散时散去,留下外侄等人礼仪周全的佳话。

但是一些场景里,却闹僵起来,大场景的婚丧嫁娶里,小场景的亲朋聚会时,不闹腾一番好似对不起饭局,得设法闹嚷,情到深处,心甘情愿而酩酊大醉。特别是那些小场景,烧烤摊乌烟瘴气,文化和道德没有使命可言,是另外的假托,是青春和激情与酒精混和,一言不爽,或某个眼色不对,明里暗里挑逗,强行他人拿着啤酒整瓶整瓶地灌,还不醉,拿出大瓷碗或者盆子比拼。

不服,谩骂是自然的,说不准得打一场架才能罢休:往小打,两三人;往大打,分家支或族别干仗,影响恶劣,也可能流些血、破些相。有人大醉,倒头睡在了街头某处,形象全部倾塌;有人话说满说绝,正能量变腐朽了,日子混得不安宁。改天,致歉者致歉、赔偿者赔偿,彼此满面笑容。酒德,古来尊崇的酒德见鬼去吧。放浪形骸,丑态毕露,还自诩这才是“民族脾气”和“民族性格”,天下老子第一,傲然世俗,卓然迥立。

酒后无德,人神共愤。我很少去烧烤摊和KTV,但一些场景,我老醉,乱说、乱吐、乱发狂,醉得罪该万死,胃出血进过三次医院,却没真死,害得家人日里夜里忧心。

某天,照例又浮肿着双眼醒来,原本的单眼皮小眼睛肿胀得只能容下一丝光了,倏忽地,怀想起祖先倡导的酒德,周身不寒而栗,真有神灵的话,怎么对得住福佑全家安康的他们?

我等且不是饱食快饮、事无远虑、腹为饭坑、肠为酒囊的酒鬼?对孩子的言传身教是否会像我务农的幺爸影响了我一样,让我记恨着他的那次酒醉。幺爸年轻时好酒,发酒疯。

狄俄尼索斯是古希腊信奉的酒神,握有葡萄酒醉人的力量,还常常布施欢乐与慈爱,叫人怎不顶礼膜拜?彝族人没有酒神,只有酒人,酒人就是芸芸众生的你我,但像我等一部分酒人蔑视礼法,借酒狂妄,大呼小叫,欢乐与慈爱沾不上边,掉入形而上的喝醉、悔恨、又喝醉的巢窟,欲自拔,却沉沦。

祖先的文化引导,在我等的耳畔随风飘散了。尽管嗓子比毛驴的还难听,但我等把那些酒歌唱得欢天喜地,“阿表哥阿表妹,喝得来也喝,喝不来也喝、喝不来就学到喝”,美丽的杯子自然一次次地“举呀,举呀,举起来”!这杯一举,却举倒了不少人。

这些年,彝族人主创和演唱的酒歌且多且杂,官方和个人还集结出版了不少书籍和光碟。无疑,他们的动机是善良的,心愿是美好的。但我却感受到,哪管你能喝否,集体无意识地歌唱,又集体无意识地接受:不喝,意味着不给面子;少喝,意味着少给面子。喝酒与面子结缔,善良可能摇身凶横,美好可能谍变丑陋。

受酒歌教化,受“干杯”淬炼,很多年轻一代的彝人误入了认识论上的歧途,他们真以为彝人该如此,拼命往死里喝,像奔赴战场的士兵勇往直前,否则就愧对自己的族别,枉为堂堂正正的彝人。正宗的酒文化,他们大多闻所未闻或者置若罔闻。

酒歌,“串烧”的那曲曲酒歌还在欢唱,酒文化的舆论生态彻彻底底被“干杯”侵占,年轻的一代难免一批批醉卧酒场了。

酒场不是沙场,犯不着必须“血流成河”。但酒场还是要拼血性、气度和酒量的,贪杯之余,大伙怂恿,有的人喝着喝着就“挂”了。常年,只要支着耳朵听,总有人饮酒死亡,也总有人按老祖宗规矩赔酒、赔牛,还赔偿一些钞票。

喝酒之时,丢了老祖宗的酒德,赔偿之时凭什么又将那套端出来?按理,一切始终应遵循酒文化,但当下的彝人就是这么消解传统文化的,要么束之高阁,灰尘如盖;要么如获至宝,依规定论,从来没有逻辑的严谨和内在的统一。

动力系统中爱用一个概念“蝴蝶效应”,意指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连锁反应。那么,像我这般烂醉如泥、烂泥扶不上墙、酒德糟糕的彝人,能否少制造些“蝴蝶效应”呢?

早先,普遍地咒声朗朗,告白天下,或鸡或猪或羊的血放好了,若犯戒,将横祸临头,像牺牲物一样不得好死,便将一碗血酒豪情万丈地喝下去。

此后,人与人的级差很快凸显出来:笃定之人坚定信念,规定期限内彻底不沾酒;我等“半灌水响叮当”之人意志飘忽,定力摇摆,过几日破了戒,他嘲和自嘲中忽悠着过酒瘾;也有人的破戒成了趣味轶事,商务洽谈、友朋邂逅、挚友重逢,他们脚不粘地,坐在汽车里喝总可以吧,轮胎不是绝缘体吗?跑到行政区划外喝也总可以吧,那不是另外一片天地吗?

赋予宗教感的戒酒仪式,每个人都能践行出不同的结果。彝人的宗教信仰之所以没有成熟和牢靠之说,单从戒酒的立与破就可窥见。

文化的高点不绝对,但总会有人站上某处俯瞰一切。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鲍勃·迪伦《答案在风中飘》一文,有关乎人类对战争的痛恨与省悟,把末段援引在拙作里,并非对彝人烂酒的深恶痛绝,也非借此尖酸刻薄哪类人。于酒,跟我一样曾经的烂醉人,是否可以追随大师走向文化的某处高地,若他俯瞰,若他洞悉。

靠音乐谋生的彝人奥杰阿格,头顶闪耀着光芒,可能,他从民谣巨匠鲍勃·迪伦的作品里反观到了自己民族的酒风和酒道,创作的《酒徒》同样带着民谣风格,忧虑和伤感并重,唱出了当下世道人心:

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见天空/一个人要有多少只耳朵/才能听见人们的悲泣/要死亡多少条生命/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经死去/答案啊 我的朋友 在风中飘扬/答案它在风中飘扬

“阿莫木尕”或“阿都莱魁”这两个传统彝语世界“英雄”的代名词,被一些年轻的彝人灌了酒,跑跑颠颠、偏偏倒倒,在城市的午夜撒泼,于乡村的彝寨蛮缠。

民谣质感的歌词中,反复唱将出来的彝语“琶”字重如千钧,一锤锤击打人的胸膛,悲痛欲绝,寸断肝肠。既有狭隘的个体“醉鬼”之意,又有宽泛的“血脉里醉酒基因”要义的“琶”字,勾勒的岂止是我等小我的部分酒徒,而是大我的进而是一代代、一辈辈父传子承的嗜酒之群。

酒歌滥觞的当下,《酒徒》之歌无疑是一曲酒鬼、酒狂的忏悔之歌、魂灵救赎之歌。词尽曲终,那些像我一般醉了、疯了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思想受震动、灵魂受触动、酒场见行动?

别再让经典的酒德以传说存活在记忆之中,别再让祖辈的诤言以戏说消遣在娱乐之中。像出生的孩子再也回不到母亲子宫一样,我们也回不到传统的酒场了。但只要愿意,文化的场域还来得及重新构建,先贤倡导的酒道会回到我们的怀抱,沐浴着礼仪光辉,走向文明之巅。

彼时,社会立场的谬误自会纠偏,毋庸如网络贴吧里的对抗泾渭分明、头破血流;往小处说,暴力减少,和谐增多,社会将充满更多的温文和儒雅,人们那么豁达、乐观、悠然和文明。

承接经典酒道,贵在重拾文化传统、器重文化力量,犯不着赌咒发誓地决绝一切酒,该喝则喝,压着酒精喝,尊着酒德喝,以先贤之道阐释彝人热情好客的酒文化。

我总爱设想酒的一个场域,磅礴的酒歌正在唱响,但没有一丝强逼感和压迫感,随心而为,随量而饮,气氛融洽。酒歌就选兼顾文化指引的那些吧,吉日洛戈《嘎哟啦哦》、加拉伍聂《敬酒歌》和克惹丹夫《留客歌》,足以印证彝族酒文化的厚重与璀璨。

尽管我喝起酒来,人鬼缱绻。但我的场域我做主,只能放歌这三部曲。我不想彝人继续饮酒伤怀,当再度高呼“阿莫木尕”或“阿都莱魁”之时,我们已经站在风的垭口,脚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本文作者系四川彝族散文作家、彝族酒文化习俗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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