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的“自己人”
通讯员 李焕龙
我调到安康市图书馆上班的第一天，早上8点整就到岗。阅览大楼的门刚刚打开，便见他已在大厅里拖地，看见我后，便送个微笑，问声早安，又埋头干活。
我第二天早上到馆是7点半钟。他与门卫老张各执一把大扫帚，一块儿清扫大院。见我进来，他扬起笑脸，挥着手，朗声说道“早上好！”
这天早上，开馆时间过了半个小时之后，我到阅览大楼去巡察读者入馆情况，见他端坐在文学阅览室靠窗的位子上，聚精会神地阅读着长篇小说《长征》，连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转了两个来回都没注意。我便想，他如此醉心于个人阅读，怎能服务好读者呢？流通部主任孙庆敏听说我在这里，也赶了过来。我指着他，悄声问：“这是谁，怎能在上班时间只顾自己读书呢？”孙主任笑道：“这是个读者，名叫涂春晖。”
“他是个精神病患者！”见我一脸疑惑，孙主任解释到，他年轻时在岚皋县教书，患病后无法正常工作生活了，就辞职回到安康，和母亲相依为命。每天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边读书，边帮忙，乐在其中。
听完孙主任的介绍，我内心对他既同情，又尊敬。我走过去，伏下身来轻声问道：“涂老师喜欢军事题材作品？”他指着书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革命历史，不是军事题材，我不喜欢战争，不喜欢！”孙主任连忙轻声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李馆长，也是个作家。”老涂咧嘴一笑：“我早就打听清楚了，李馆长还是市作协副主席呢。我昨天就把你捐给咱们馆的书全部借回去了。等我研究完，咱们好好交流一下！”
我听到老涂这番话，笑着应下来，心想着估摸过几天他就忘了这档子事儿。可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赶去单位的时候，被人叫住了。我近前一看，是上初中时的班主任张老师，她说已经在这儿等我两次了。 原来老涂见我的散文集《感恩笔记》中有篇文章写的是张老师，读完之后便去问张老师写的是不是她，张老师看后回答：“虽然我没有书中的张老师那么完美，但这个作者却是我曾经的学生。”老涂便认认真真地告诉她，我出了多少书，何时调到图书馆，还特意介绍：“这个馆长有意思，不仅能写书、爱读书、会评书，而且不用公车接送，每天早上步行一小时来上班，总是提前半小时到岗。”临别时，张老师叮嘱我要照顾好涂春晖，只有待在图书馆，或者钻进书本里，他才像个正常人。
我把张老师的嘱托带到馆里，大家都认为他是个优秀的好读者，自然要尽心关照。但对“优秀读者”这个称谓，老涂却很不舒服。
年底，评选表彰优秀读者，流通部和共享办都上报了老涂。名单初选后便让入选者填表，老涂不仅不填，还冲着孙主任翻白眼。孙主任笑着说：“不仅我们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推选你，而且你的到馆率、借阅量名列前茅，别的读者也推荐你。更何况，李馆长也时常夸你优秀！”他把我的名字在嘴中反复念叨几句，找到我，就其不当“优秀读者”的理由说了三条：“其一，我爱馆如家，不是外人，不必评我；其二，我是冲着读书来的，不是冲着先进来的；其三，我应当感谢图书馆，而不是让图书馆来感谢我！”三条理由，头头是道。我很佩服他的境界，便很赞同他的观点，因而握住他的手说：“对，咱是自己人，不评了，评别人!”
安康人周未读书会成立后，每周六上午在二楼会议举行阅读分享活动，老涂不仅每次参加，还积极帮忙扫地、烧水、擦桌椅等，受到广大书友的一致好评。但半年之后，读书会便有人给我反映，说老涂近来爱发言，老跑调，不受限时约束，令人相当反感。
当周的星期六上午，我来到读书会旁听，通过观察发现，老涂在别人发言时爱插话、好指正，原因是他把《平凡的世界》认真读完、真正读懂了，所以容不得别人说错观点，用错情节。更严重的问题是，因为他对那个时代的城乡生活很熟悉，一说开就联想，一联想就拉长，兴奋起来根本不听主持人劝阻。
弄明情况后，我提示他，咱是自己人，是来服务的，是来听读者交流发言的……没等我说完，他就认错了。从此，他只听，不说。有了想法就写出来，因此养成了做笔记、写心得体会的习惯。
今年元月，他向我道别，说是要陪母亲回江西老家过年。孙主任却说，她母亲决定叶落归根，回去就不会再来了。我当下心中一纠，有点舍不得。
可半年之后，他又出现在图书馆，出现在阅览室，出现在各类阅读推广活动中。这天早上，我到阅览室例行巡察，他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提了咱们这儿人太拥挤了、咱们这儿又有三本书被人弄破了等几个问题。听着这一声声“咱们”，我在想，他已经真正成为“自己人”了，他此生可能离不开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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