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伞社,“撑”起岁月深处的悠长记忆

汉江晨刊 2018-05-29 09:27 大字

□ 通讯员 孙维艳

油纸伞,在人们想象中,它常常与楚楚动人的女子联系在一起,或在苔染的老巷,或在滴水的竹林,抑或在斑驳的渡口,女子撑着油纸伞,扭动细腰,衣袂飘飘……然而,这经常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情景,却与汉阴有了联系,这就是孙家伞社。

孙家祖籍湖南省长沙益阳,先辈做伞到汉阴落脚,先后有四代人在汉阴以做伞为业。随着市场化浪潮的冲击,公私合营的孙家伞社渐渐没落,几乎已经快被遗忘,却又因为一位学者的研究课题,让孙家的后人在回忆那段历史时,让孙家伞社又从尘封的记忆里渐渐隐现出了它的轮廓。

伞社格局,老街里的乡土车间

伞社地址就是现汉阴县工商局老家属楼所在地。它东向面临南街,南隔两米左右靠近南城墙,西面背靠薛家巷,北接杨姓住户。大门在稍偏南一点面向南街,是带有石门墩、门槛的两扇对开木头大门。

一进大门左手是一间不大的房子,记不清是做什么的了,顺着这间房子一直向里延长是一溜有三间房长的没有砌北墙的敞房,是做伞的车间之一。大门再往里一点右手进去是一间比较大的顶头带一个很小天井的房子,这间房子是伞社职工开会的地方,就当作会议室吧。还曾记得都是晚上开会,在这间房的东面靠墙放着一张桌子,开会时在桌子上点上两只蜡烛,小孩子可以在其中穿梭,疯闹是不敢的,都是去刮蜡烛上流下来的蜡泪的,没有电又很穷的年代,我们把这些蜡泪集起来加热融成一团,中间插上一节棉线就可以点亮照明了。

东面墙上开了两道门通向里间,一道门就在进会议室右手边,是保管室。另一道门稍靠里一点,在小天井旁边,这道门里是一个里外套间,这是出纳和会计室。这个外间一进门左手靠墙记不清是一个还是两个老式乌红色文件柜,尽头是两张一头沉办公桌背靠背放中间,办公桌两边各放一把藤椅,文件柜前面的空间是冬天放火盆的地方。

在会议室和敞房之间,是一段比较宽的露天过道,走完过道,正好就在会议室后面,敞房的北面,一块方形的场地。场地靠近过道附近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梧桐树底下是堆放竹捆的地方,一捆一捆的细竹,围着梧桐树竖着靠成一个大圆堆。场地北面顺墙一字排开六个泡竹子的池子,竹子泡久了散发着臭味。

场地和敞房尽头是一排和敞房垂直的房子,这排房子最北一间就是父亲做伞的车间,伞社的工人都是有分工的。这排房子的最南头是一个大间,大间里左边是一个大池子用来泡柿子油的地方,这一大间余下的部分就作为了继续进后边的过道。

走过这个过道,后边又是一排和刚才那排房子平行但规模小得多东面没墙的敞房,也是用来做伞的车间。

伞社乐趣,平凡日子“磨”出一双双巧手

在我童年时期,伞社已走向没落。虽如此,伞社还是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

首先是夏秋季节在伞社“扯火管子”,“火管子”就是青色的小柿子。“扯”就是取蒂。每到伞社从农民处收购来“火管子”需要取蒂时,这些活就由伞社职工的家属做,实际上也是为了挣一点零工钱。取蒂都是以家为单位,有的一家成员由家庭妇女和自己的孩子组成。有的一家只有孩子。根据当天收购小柿子的总重量和人家数平均分配。“扯火管子”的地点就在进大门和露天过道两边墙根随意找一个地方。每家分的小柿子就堆在自己找的地方。地面都是泥土地,就在自己小柿子堆旁地面钉一颗大钉子进去,把钉子头露出来。分柿子的时候会分几根麻绳,把分的麻绳一头绑在钉子露出的地方,一家有几个人就绑几根。取蒂时左手拿柿子,柿子蒂向上,靠近麻绳,右手扯直绳子,沿蒂的根部绕一圈,然后把麻绳向自己身体的方向使劲拉,靠绳子的勒劲把蒂的根部勒断,蒂就掉了。几根麻绳不能向同一个方向拉,这样容易把钉子拔出地面。在“扯火管子”的家庭中,当时我们人少、年龄也小一点,每次都是最后完成,让人很沮丧。不过,“扯火管子”过程中,这一堆、那一堆,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开心的玩笑声,并不劳累的活带来的轻松和快乐,再加上能给家里增加点收入的喜悦,根本不算什么了。

再一个乐趣就是无论年景如何,每年伞社都会组织过年玩彩灯,从腊月起伞社的职工就开始扎采莲船、灯笼。记得有一年还扎了蚌壳。跟竹子、竹篾和纸糊打惯了交道的伞社人,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提前请来能唱陕南花鼓的师傅,召集附近街道上标致的小伙子、大姑娘进行练习。有时在家里一听见伞社里传来的锣鼓声、唱花鼓声,感到无比兴奋和喜庆,快过年的期盼和喜悦随之而来,虽然年龄还小,听不懂唱词、不懂得欣赏,但是每天下午都要在排练的队伍边围观、穿梭,看的就是那份热闹和气氛。

附带着过年快乐的还有就是正月到伞社会计室烤火。每到正月伞社职工不上班,白天有人值班,每天会计室里的火盆里都会烧着旺旺的木炭火,火盆四周放着藤椅,平时各家都舍不得烤大火,都爱往这来。一是冲着这里的旺火,二是这里热闹。

伞社的多数职工都经历了多子女、工资低、失业的危机,但是那些年伞社的锣鼓和歌声给整个南街上的人带来了欢乐,伞社职工巧手扎出来的采莲船、灯笼,丰富了南街上人们的生活,所有这一切也道出了他们对生活的坚韧和耐苦。

伞社传人,旧时光里的匠人

爷爷名叫孙隆富,是孙家伞社在汉阴的第三代传人。我记事时爷爷已没在伞社厂址里上班,而是在当时伞社对面我家邻街的门面里补伞,那属于伞社的一项业务。门面房大概有六七平方米,临街这一面墙由一块块铺门板组成,早上开门时取下一块块铺门板。门面朝西,进门右手顺墙安放了一个案子。案子是由一块如今老板桌面大小的厚木板、底下一边一条四条腿的高板凳搭成。案子上面放着他补伞的用具,案子底下堆放着送来修补的坏伞。案子侧面靠墙放着一把有靠背的矮椅子。

不知为什么,总记着这两个细节:一是伞被送来时,爷爷首先把伞撑开看看坏的部位,确定修补的时间,好让主人按时来取,接着用一把切纸刀(五六寸长,一寸宽左右,刀口那头略宽,刀口略斜 )把伞轱辘刮出一小块白来,然后在上面写上主人的名字;还有一个细节就是爷爷修补伞面的情景。修补伞面时,爷爷面向大街坐在那把椅子上,两腿伸直成一个人字,雨伞撑开,伞面向下,伞骨向上放在两腿上,根据破洞的大小,用手把皮纸撕出一个比破洞稍大点的纸块,这个撕不仅仅是把纸块撕下来,我看见爷爷撕得很慢,当时还想怎么不用剪刀剪,多快呀。破口的地方撕出了小边絮,然后把它贴合在破洞处,再用小扁刷蘸上柿子油刷在破洞上的皮纸和它周围的伞纸上。因为用油反复刷抹,皮纸的毛边和伞面粘合得很好,就等着晾干再上色了。爷爷撕皮纸的仔细和缓慢我想他就是想要达到把伞补得像没补过的效果吧。

不过爷爷补伞的时间也不长,伞社就彻底倒闭了,爷爷补伞的行当跟着消失了。后来爷爷又到伞社转产并一分为三之一的烟厂当门卫,他最终是从烟厂门卫的岗位上退休回家的。

父亲是孙家雨伞在汉阴的第四代传人,也是现在唯一健在的完全掌握孙家雨伞技术的人。

父亲从14岁进伞社学做伞,虽然雨伞的制作有明确的分工,父亲却是为数不多的基本能够掌握做伞全套技术的人,这也是父亲唯一引以为自豪的地方。

我对父亲有清晰的记忆时,伞社已濒临没落,伞社的收入维持不了我们一家人的用度,好在我们都还小,花费少,再加上父亲勤劳、脑子活,在伞社干活之余,他还在外承接给别人糊顶棚的活,这个活虽然技术难度不大,须手脚灵活,做事利索,吃得了苦,因为需要长时间站在高凳子上仰头,高举双手干活。尤其一到腊月,请父亲干活的就多起来,这一个月他常常半夜回家,因此也能勉强维持下来。伞社倒闭后,父亲被分在转产的烟厂。没支撑几年的烟厂又转产成纸箱厂, 最终,也倒闭了。

为了养家,父亲后来在别人家做过短工,收过废品,和母亲卖过多年的汉阴小吃,一直到他的四个儿女长大独立,终于能卸下担子的父亲却中风了。

孙家伞社,一个家族的手艺传承

我懂事之后,爷爷辈的人只有三个了。一个我们叫大爷,我爷爷的亲哥哥,根据叫法,他应该是同辈的老大,眼睛失明,以算命为业。在伞社工作的有爷爷和满爷(我们把爷爷叫“嗲”,第一声,满爷叫满嗲,湖南叫法)。我爷爷是老三,我们本家姊妹把我爷爷叫三嗲。满嗲名孙隆友,同辈最小的,他和爷爷同祖父,住我们家左手隔壁。他曾经也补伞,但生意比不过爷爷,可能是手艺的区别吧,我没见过他补伞,只是偶尔听爷爷给别人说的。不过既然能补伞,也都是手艺熟练、掌握全套做伞技艺的老师傅才做得了这个活的,伞哪个部位都有可能坏,须全都会做,其实作为做雨伞的孙家男性从到外地买竹子到做伞的每个工序都做过的。满婆也是伞社职工,他一直做的是穿伞坯、糊伞面的工种。伞社倒闭之后,满嗲只是在每年腊月做一点小孩提在手上玩的灯笼卖来挣点钱。

父辈在伞社做伞的有大嗲的两个儿子孙修文、孙修录,二嗲的儿子孙修庭及我父亲孙修元。满嗲的儿子孙修林。

孙修文我们叫大伯,他和大伯母(叫大伯娘)都是伞社的职工。伞社倒闭后,他曾把当年伞社保管室临街的墙换成铺门板,摆起了小人书摊。平时大伯母就做些皮蛋(我们这叫变蛋)也顺带叫大伯卖。他也曾在腊月做过灯笼卖,他和满嗲做的灯笼形状基本是圆柱状的,之所以会做灯笼,这和他们做雨伞是有关系的,都属于竹纸扎的活。但是当时大家钱都不多,因此这几种生意也都不太好。他们没有儿女,后来就这样默默地终老而死。

孙修录,我们叫二伯。他和二伯娘也是伞社职工。伞社倒闭后,他们曾编过一段时间藤椅。后来他们两个人都被分到了伞社两次转产后的皮鞋厂,当时二伯年纪也不小了,就做了皮鞋厂的门卫。二伯娘后来也卖了多年的汉阴小吃。

孙修庭,我们叫三伯,住我们家右隔壁。在公私合营之前,他应该是和爷爷直接学做伞的,后来公私合营成立伞社之后,也就自然在伞社,三伯母也是伞社职工。伞社倒闭,他和三伯母和父亲一块被分流到了烟厂,曾做过烟厂的采购。

孙修林是随其父做伞进了伞社的,可能他和我父亲娶妻晚,他的妻子和我母亲都没职业。

时光变迁,随着孙家伞的没落,在汉阴也找不到做油纸伞的人了,甚至连一把样品伞都难找,唯一的一个掌握全套技艺的人,已是病痛缠身。作为孙家伞的后人来说这是一份悲伤,对于即将失传的手艺来说更是一份痛心。可喜的是,随着王秀丽博士的研究课题,唤醒了伞社后人对孙家雨伞的责任,父亲从零散的碎片中找回了昔日那份娴熟记忆,成功制作了一把崭新的雨伞。

刘明/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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