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日土司官寨的风铃声
■王丽梅刘期荣文/图
人生路上，有些经历像是奇遇，又似梦境，我在阿坝州小金县遇到沃日土司官寨便是如此。
那日，我们一行人去小金采访，车子在川西高原的高山峡谷中穿行，公路边的沃日河倚着山势时而奔腾跳跃，时而在山谷间脉脉流淌。沃日，藏语里是“领地”的意思，与川西嘉绒藏族数千年的官寨历史有关。沃日河也叫达维河，发源于四姑娘山的长坪沟，是小金川的左岸支流。这里是历史上著名的乾隆皇帝攻打大小金川的古战场。
经过沃日镇，沃日河对岸的沃日土司官寨广场上的碉楼和藏经楼，即刻吸引了我的目光，虽是初次见到，陌生又熟识，便对这古老的土司官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有200多年历史的沃日土司官寨，是川西地区至今保存相对完好的一个嘉绒藏族土司官寨。坐北朝南，依山而建的土司官寨呈收拢簸箕形状，山下是一个小广场，一座约二十米高的山石垒起的四方型古碉楼拔地而起，旁边有座汉族建筑风格的藏经楼，五层三重檐、四角攒尖顶，飞檐翘角，古色古香。藏经楼三重檐的四个角上都挂着一个风铃，碉楼与藏经楼之间有一座两三米长的小木桥相连。碉楼广场前有巍峨的护卫碉和经堂碉，置身于古老的嘉绒藏地土司官寨，仿佛已经穿越到《尘埃落定》里的土司官寨。高耸的碉楼在盆地形的山谷中格外醒目，碉楼四面自上而下有一些用于瞭望和侦察周边环境的小窗口。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土司官寨，有多少被岁月的风尘吹散的金戈铁马、风雨如晦的故事。土司官寨广场是旧时代土司集会、训练官寨家兵、处置、惩罚奴隶的场所，是土司政权的标志，也曾是蓄满奴隶血泪和硝烟四起的战场。
去往小金的路上，沿途的山谷里有不少山寨都有石碉，石碉是土司官寨权力的象征。嘉绒先民早期为了防范野兽和外族的侵略，创建了石碉作为居住的房屋。《后汉书·西南夷传》记载冉族人“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史载，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平定金川后，清朝在懋功实施“改土归流”（即以“流管”取代“土官”），设立懋功厅，取消小金川土司制度，建立“四屯一土”，即思满屯、八角屯、汗牛屯、宅垄屯，各屯设守备，纳入清军体制，保留了沃日土司，称鄂克什土司。沃日土司官寨当初管辖范围较大，即是如今的日隆、达维、日尔、沃日四个乡镇所辖的沃日河南北两岸汉藏杂居地区。
沃日土司官寨始建于1750年，碉楼在民国时期重建，为四角碉。藏经楼原有南北两个，如今只剩下南经楼，经过近些年的修缮，面目一新。藏经楼的外墙为石砌，二三层的栏杆、雕花窗户，与碉楼连接的悬空木桥都是新的。如今的藏经楼内除了四周的佛教壁画，空空如也。经楼的飞檐上每个翘角都悬挂着一个古铜色的铃铛，从藏经楼下经过，有风吹过时，翘角上的风铃便响起悠扬的叮当声，此起彼伏，清脆的铃声在山谷间漫漶、回响，经久不绝。此刻的山寨显得特别幽静，连吹过的山风都有一丝神秘的味道。
碉楼下，广场边的水泥路上，一位村民赶着两只黄牛慢悠悠地向村子里走，有几只小牛犊急匆匆地紧跟着旁边大牛的身侧，牛铃叮叮咚咚，散落了一路。不经意间看到这幅农耕时代的田园画面，久违而亲切。
沃日土司官寨的土司叫杨春普，藏名叫得尔登连不村，1926年正式承袭土司，他是懋功的末代土司。其幼年学藏文于译字房，精通藏文，后读于懋功厅高等学堂数年，汉文程度较高。杨土司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一次外出朝山时，偶遇另一个官寨头人的女儿勒尔热（汉名叫孙永贞），年轻的杨土司迅速被野性、火辣、漂亮的勒尔热迷住了。随后，读过诗书的杨土司不顾礼教，不顾百姓反对，开始热烈地追求勒尔热。两个不同阶层的人在传统而封闭的沃日土司官寨开始了骇世惊俗的交往，官寨周边的山野、森林、草甸、沃日河边都留下他们一起游猎和浪漫追逐嬉戏的身影，这在当时封闭、保守的官寨引起了人们沸沸扬扬的议论。“主仆之分，百世不移”，这是土司制度的几百年来的规矩。不久，杨土司力排众议，娶勒尔热为妻，这在当时等级森严的土司官寨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也是一桩不被老人看好的婚事。以后的事实也证明杨土司当初被勒尔热野性美貌所迷惑，糊涂抉择而付出一生惨痛的代价。
如今的沃日官寨，错落有致的藏族民居，民居的门窗都是传统的藏式风格，色彩亮丽，门前的水泥路洁净无尘，有些人家门口养着花。
沃日村的原村长、年逾古稀的嘉绒藏族老人刘易全经营的土司休闲山庄的农家乐有近二十年的历史。走进他家的藏式小院，五颜六色经幡覆盖了整个院落，矮矮的篱笆墙的小院种了不少鲜花，台阶下靠墙的空地上整齐地垒放着长方形劈好的木材，迎面的台阶上是一座三层小楼，与之垂直的侧面是南北走向的一栋三层藏式楼房。老人介绍，1995年时，中央电视台一个节目组到官寨村采访乾隆打金川时的古战场风光和沃日镇的小金苹果。节目播出后，很快就有国内外的游客来沃日官寨村旅游，游客们经常打听哪里有饭店。时任沃日村村长的刘易全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商机，趁着家里刚盖起的新房，他率先做起了农家乐。那时家里有十几个床位，以后的几年里也有一些村民陆续开办农家乐。2004年，他当选了村支部书记后，动员全村的村民一起做农家乐，现在官寨村有十余家农户做起了农家乐生意。
现在的土司休闲山庄由刘易全老人的儿子经营，山庄的规模也扩大了许多，一次能招待三十多人食宿。老人兴致勃勃地带我们看了他家的三层楼房里的标准间和旁边楼上的藏式客房。宾馆化的设置，设施器全，整洁明亮，藏式客房内悬挂着佛教挂毯和唐卡，显得富丽堂皇，我第一次见识了风格别致的藏式床。
如今土司官寨村的农副产品不仅有享有盛誉的小金苹果，还有藏家自产的高原纯天然蜂蜜，家家都盖起了新房，生活今非昔比。
走出官寨的时候，风又吹动了藏经楼上的风铃，铃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叮当回响，古老的土司官寨像是在借铃声风语为我们送行。
隔着沃日河，我又回望了一眼土司官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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