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纪录片《岷江之源 茶马古道》（一）
本脚本依据《松潘县志》《松潘历史文化研究文集》等权威资料以及北京大学、四川大学等学者的研究论文撰写而成，具有扎实的史料基础。
■李飞熊车华强熊志恒
主讲述人
1.屈源奎：裕厚长商号、锡丰茶号后人。
2.泽达孝：松潘茶商后人。
3.石硕：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中国藏学研究所副所长。
4.王川：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院长。
屈源奎：
我叫屈源奎，今年70岁了，我是（松潘）裕厚长客栈的老板，也是松潘四大商号之一裕厚长的后人，我把自己的客栈取名为裕厚长，是为了弘扬先辈们经营裕厚长的精神，继承他们的衣钵，为此，我还作了一副对联，上联是“遵祖训诚信为本是经营之道”，下联是“敬先贤厚德立志乃致富坦途”。
在松潘县，能够说清楚自家商号历史的后代子孙屈指可数，屈源奎是其中一个。他所说的四大商号是裕厚长、利贞长、利亨永、苏世昌，它们是诞生于民国年间松潘的边地贸易公司，主要经营茶叶、马、牛羊、毛皮、中药材等土特产。茶叶产自岷江下游、龙门山脉以东的都江堰、安县、北川、平武等地区，毛皮和土特产出自岷江上游、松潘以西以北的广漠高原和草地。
从清朝初年开始，随着商业的发展，改变了历代只许以茶易马的格局，允许用茶与马以外的牛、羊，以及酥油、皮毛、麝香、鹿茸、贝母、虫草等土特产品交换，进行货物贸易。松潘县诞生了大大小小许多经营茶叶的店铺，即茶号，其中最有名的是四大茶号：义合全、聚盛源、丰盛合、本立生。
四大茶号先后诞生于清朝初期、中期和后期，纵观四大茶号总号所在地，除了聚盛源茶号设在绵竹县，其余三家都设在灌县，即今天的都江堰市，而他们的分号则一致设在松潘县城。从都江堰市出发，沿岷江两岸的道路溯源而上，经汶川、茂县，穿行700里后到达松潘县城，这正是自古以来的松茂古道，也是唐宋以来的茶马古道。四大茶号将它们的总号和分号设在一头一尾，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那么，茶马古道是怎样的一条道路呢？这要从高原古城松潘讲起。
松潘，岷江之源，地处甘青高原的河谷地带，水草丰美，是氐羌等古代游牧民族生活和迁徙的地域。公元前316年，秦国灭蜀，于松潘江源置湔氐县；唐朝改为松州；明朝洪武十二年即1379年，置松州、潘州二卫，“松潘”之名由此而立。
两千多年的历史烽烟里，松潘以其地处四川、甘肃、青海三省的边界地带，成为军事和贸易重镇。
清乾隆《四川通志》记载：“松潘一卫，逼处万山。雪山峙其东，火焰踞其西，洮河浸北，汶岭屏南。待饔飧于郫、灌，寄咽喉于江、龙。诚三川之雄镇，全蜀之藩篱也。”
石硕：
岷江上游是藏（羌）彝走廊中最东边的一条走廊，在这个走廊里面，松潘是一个十分关键的地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松潘是岷江上游走廊中，一个文明交汇的枢纽，最主要体现在两点：第一，松潘地区是藏彝走廊中唐朝与吐蕃之间最早发生接触和交流的起点，也是汉藏之间密切交流与互动的地区；二是历史上以松潘为交通枢纽的松潘道，是汉地茶叶输藏和藏地马匹输汉等汉藏贸易的重要商道，唐朝贞观年间，这个地方发生了唐蕃之间的一场大的战役，在松潘战役之后，唐朝把文成公主嫁到吐蕃，从那个时代开始，松潘就成为物资和文化交流的枢纽。
明朝王廷相在其著作《严茶议》中说：“茶之为物，西戎吐蕃古今皆仰洽之，以其腥肉之物，非茶不清；青稞之热，非茶不解。”由于茶叶中富含维生素、单宁酸、茶碱等微量元素，具有清热、解毒、润燥、利尿等功能，可弥补藏族人高原生活中膳食结构的不足。因此，当藏族人接触到茶后，就把它作为生活的必需品，再也离不开它。
王川：
中国藏族地区由于海拔高、气候寒冷、以及云雾少，所以本来此地就不盛产茶叶。但是至少从唐朝起，在青藏高原已经有了饮茶的习惯。内地有多个品牌的茶叶都进入了吐蕃高地，吐蕃为什么有汉地的茶叶，是在于它有汉地所需要的商品马匹等的存在。因此，至少从唐朝起，汉藏茶马贸易就已经确凿地出现了，在这种情况下，处于中国内地边缘的几个主要城市，如松潘、康定、雅安等地，就历史性地担负起了汉藏商品交易的重任，而松潘之兴，就是在这样的政治、军事、经济条件下产生的，松潘古城也由此而崛起，逐渐成为中国川西北西路边茶的重要集散地。
松潘能成为茶马互市的贸易口岸，除了地缘优势以外，更重要的是它处于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分界点，也是产茶区与用茶区的交接地。发源于松潘羊膊岭的岷江，自北向南奔流在崇山峻岭中，海拔落差2000多米后，流淌至都江堰，入成都平原。正是岷江流经所在地两岸自古以来形成的道路，成为把成都平原所产的茶运往松潘进行茶马互市的商道。
石硕：
历史上连接汉藏之间的茶马古道主要有三个大的主干道，一个是川藏茶马古道、滇藏茶马古道和青藏茶马古道，这三条主干道也有很多支道和辅线。所以，严格来说茶马古道实际上是一个比较庞大绵长的道路系统，在这个系统内，由于四川雅安是茶叶的主要产地，四川又和西藏、青海、甘肃毗邻，所以历史上从四川销往藏区的茶马古道是开辟时间最早，运茶量和购马量最多的一条道路。从都江堰经过汶川、茂县沿着岷江，经过松潘销往藏地的牧区，这条道叫西路边茶，所以历史上茶马的贸易在松潘这个地方是量最大的一个点。
茶马互市萌生于隋唐，形成并鼎盛于宋朝，延续至明清，蜕变于清朝。在茶马互市漫长的岁月里，中国商人在西北、西南边疆，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一条崎岖绵延的茶马古道。
宋朝时期，由于关隘尽失，长城沿线草原与荒漠地区被辽和西夏占据，宋朝失去养马的草场，军队缺乏战马，遂致力于向西部高原诸部族买马的策略。宋廷设立“茶马司”，实行茶叶专卖的“引岸”制度，对川陕茶叶实行官营。松潘被辟为官方茶马互市市场，每年以茶换马在15000匹以上。
明代，松潘的茶马互市“行茶之地五千余里，西番部落无不以马售者”，茶商领取官府发放的“茶引”，即经营茶叶生意的执照，到指定地点购买和交易。
近千年的历史烟云中，“西路边茶”古道三分之二的时间里运送的都是茶马互市的茶叶和马匹。
到了清朝，出身于北方骑射民族的满清王朝，不需要甘青高原的马作战马，茶马互市才退居其后。茶叶经营由官营改为私营，除了买卖马匹，还与藏区的各种土特产进行交易，茶马互市演变为货物贸易。
茶引制度一直延续到民国，才退出历史舞台，改为茶票。
王川：
从宋朝起，就在中国的西南西北等茶叶贸易城市设立了提举茶马司，也简称茶马司。所谓提举二字就是管理的意思，就是专门管理茶马贸易的机构，同时也实行引案制度，就发个引票，有票才能进行贸易，如果没有，抓到就是走私。松潘随着它的发展，在明朝、清朝已经越来越走向一个鼎盛的时期，进入民国，松潘迎来了自己发展的黄金时期，我们历史记载，松潘当时已经出现了一种人烟繁簇，可以说是商贾辐辏成西锤一大都市的这么一种记载，比如说著名的商号、茶号的四大号：义合全、聚盛源、本立生和丰盛合，他们的资本都在流通银元三十万枚以上，以每一枚合金200块记，他们每家的流动资产都在6000万，甚至上亿元以上。由此可见他们的生意做得多么大，这也就是对我们松潘茶马贸易地位的一种认可。
清朝末年，松潘管辖今天的九寨沟、若尔盖、红原、阿坝县以及黑水县部分区域，地域广大，依旧是军事重镇和商贸中心。通往这里的茶马古道除了从都江堰溯岷江经汶川、茂县的西路茶道以外，又多出了从平武越雪山经叶塘、小河的东路茶道，以及从北川、安县经土门、茂县的南路茶道。
这一时期，在四大茶号经营走下坡路的时候，四川安岳人屈坤武和一家老小从都江堰沿岷江北上谋生。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到达松潘，已身无分文，只好以收废品为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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