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不再是个暴躁的母亲
是的,我曾经是一个暴躁的母亲。因为我的暴躁深深伤害了孩子,我很后悔。庆幸的是,通过努力,我渐渐成长,变得温和平静了,和孩子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想想这些年的经历,我觉得对于养育一个健康的孩子,父亲的支持无比重要;同时,作为一个母亲,在遭遇人生变故的时候,首先要做的,是使自己强大起来。文/汉娜
然而,经济上的负担、工作上的压力、无休止的家庭琐事加上情感上得不到支持,这些都可能会慢慢消磨掉耐心,使女人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呵斥甚至打骂孩子。
而冷静下来看到孩子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又自责、后悔得心都在抖,在夜里经常内疚得泪流满面。
怎么才能从暴躁中走出来?
今天,我们就请一位曾经暴躁的母亲来分享她的成长和经验。是的,这是一篇非常真诚的分享,读得我数次都感动得想哭。真的非常希望天下的母亲都能拥有爱,每个孩子都能得到温柔而坚定的爱。
丧偶式育儿的焦虑
孩子五岁之前,他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也就几个假期在一起,我不得不独自承担全部的生活压力。我一边工作、一边读博、一边照顾孩子,没有一样是轻松的。我常常焦虑到整夜不能入眠,有时压抑得想要尖叫,有时甚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来想起来,这些都是抑郁症的症状。
孩子八九个月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他。有课的时候就雇兼职的学生帮忙看着,每天晚上都要等他睡着了才能备课。有一次我在厨房里做饭,孩子一个人在客厅玩。我突然发现孩子怎么好久没声音了,回头一看,他拉了一地的屎,还用手把屎往脸上、身上糊。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一边帮他收拾,一边落泪。
后来虽然有婆婆帮忙,精神上却得不到丈夫的任何支持。孩子半夜发烧,得隔段时间喂退烧药、量体温,有时高烧持续不退,只好背着孩子出门打出租车,送到医院打吊针。守了一夜,等到烧终于退下来才能松口气,第二天还得继续上班。这些,男人是无法体会到的。给孩子父亲打电话,他还若无其事:孩子嘛,难免感冒发烧的。是啊,谁家的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孩子五岁以后,孩子父亲终于离家近些,可以周末回家了。我以为有了依靠,没想到真正的问题才刚刚开始。几年名义上的父亲,使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对家庭的责任。每周末一回来,就和朋友去打球,打完球就去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半夜才回来。第二天睡到十二点起床,吃完饭休息一下,又该打球了。让他带孩子出去玩会儿吧,或者教教孩子打球吧,他哪儿有那个时间和耐心。
再后来,就慢慢发展到一两个月都不回家,理由当然是工作太忙。有一次,婆婆的血压高到200多,同事帮忙把她送到了医院,又帮我看着孩子。医生都以为她是小中风了,我给孩子他爸打电话,他居然不急不忙,喝完酒才慢慢地回来,到医院已是凌晨4点多,此时他母亲已经输完液,准备回家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的情绪不可能好起来。我就像旋转的陀螺,忙得不可开交,生怕一停下来整个世界就崩溃了。那时的我自顾不暇,哪里能顾及到孩子的心理?孩子不好好做作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孩子不好好吹萨克斯,铁定了一顿打。有时孩子咳个不停,我也会烦躁不安,骂他不好好照顾自己,衣服该脱不脱,该穿不穿。看到孩子怯怯的眼神,我也想忍,但就是忍不住。
单亲母亲的愤怒
孩子八岁那年,在发生了种种不堪的事情之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和他父亲离婚了。
虽然这段婚姻对我从来没有实质的意义,但之前总还有许多幻想,心理上以为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时,我才发现,我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那时的我内心有很多愤怒。为什么自己当初那么愚蠢,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曾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我二十多年的青春,从十多岁到三十多岁的最好年华,就这样被狗吃了吗?
离婚后最初一段时间,感觉自己就像陷在一个泥泞里面,知道需要向外挣扎,可是如何挣扎呢?一度非常绝望。
还好那时母亲陪着我,安慰我,替我照顾孩子。可她也是个性子暴躁的人。孩子学校里有个智力迟缓的胖孩子总爱撞他,那段时间他的膝盖总是破的,刚刚好一点,又流血了,又去医生那里撒药粉。我和母亲心疼他,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别人打你,你怎么不打回去?你手里又没端灯油!”儿子就只是哭。
儿子九岁那年,有次去广州玩,我和他各自拉着一个箱子。路上凹凸不平,他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我心里着急,想着和朋友的会面要迟到了;又心疼儿子,第一反应竟是骂他:“你怎么走路的?!”
我知道那时儿子小小的心中也有很多的愤怒、内疚和恐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别的孩子家庭都好好的,就我的父母离婚了?是不是我不听话,所以爸爸不要我了?妈妈会不会也离开我?
此刻回过头来,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站在瑟瑟的风中,那么无助,我就感到无比的后悔,无比的心疼,忍不住掉下眼泪。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紧紧搂着他,告诉他,你是最好的孩子,有妈妈在,什么都不要害怕。
儿子后来在作文中写道:那时妈妈脾气很暴躁,总是动不动就发火。她一发火,我就更不想听话了,会写的作业也不写,或者故意写错,结果就引来了她新一轮的发火,我们就像走进了一个恶性循环。
治愈和成长
孩子的不快乐使我意识到,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们必须改变这个状况。孩子还小,他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改变的第一步,是自我的疗愈。
我自己原本有一些心理学基础,离婚后的第一个寒假,我更阅读了大量的心理学书籍,像苏珊·弗沃德的《情感勒索》,卡伦·霍尼的《我们时代的神经质人格》《我们内心的冲突》,维克多·弗兰克尔的《活出生命的意义》,等等。同时,我在网易公开课听了哈佛的《幸福课》,耶鲁的《心理学导论》等。在这个过程中,我追溯了自己成长中存在的问题,更深刻地了解了自己,并学习以积极的心态去看待生命中的变故。
我的第二种治愈方法则是运动和旅行。
那时朋友圈运动风气还没有这么盛行,但我每天不管多忙,都会至少走一万步。一天天,随着淋漓的汗水从毛孔里蒸发出来,我的身体渐渐变得强壮,郁闷的情绪也渐渐消散。
有时我独自旅行,有时则带着孩子,去新疆、海南、香港、若尔盖……在都市的繁华喧嚷中,我静观芸芸众生的悲欢,深感自己的渺小。碧蓝的大海、浩渺的沙漠、无尽的星空,则让我看到世界的广阔。这世间充满了无常,谁的生命不曾遭逢起起伏伏?而对于永恒的大自然,这一切又实在太平常不过了。经历过刻骨的痛苦之后,这些道理便不再虚空。
2015年,我申请到了美国访学,在那里度过了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年。更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我现在的先生马克,一个善良而富有爱心的美国人。今年7月,我带着孩子回到了美国,决心做两年全职妈妈,陪伴孩子的成长。
为了让孩子打开心结,我采用的方式是和他开诚布公。
从2016年开始,我常常和他散步,边散步边聊天。以前我们都不敢去触碰那个敏感的问题,即我和他父亲的离婚,以及他所经受的痛苦与委屈。孩子很聪明,读过很多书,也很会讲道理,他已经11岁了,我想是时候好好和他聊一聊了。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我们走在成都乡村的小道上,两边是繁茂的绿化树。
我说:心心,有一件事情,妈妈一直想跟你道歉。
他有点意外,停下来看着我。
我说:以前,妈妈老跟你发脾气,还打过你,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儿子低下头,想要躲避,轻轻地说:没什么呀,那是因为我不听话啊。
我搂着他的肩,真诚地对他说:你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了。那时妈妈内心很痛苦,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发火了,也不会再打你了,你会原谅我吗?
儿子没有说话,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我紧紧地抱住他。
之后,我们又聊了很多次,孩子一点点地向我敞开心扉。当初前夫出轨的事情,是孩子从他手机短信里发现的。我知道,孩子的内心一直有一种愧疚,觉得是他造成了我们离婚。于是,我跟孩子讲,我和你爸爸离婚,是因为我们相处不下去了,不是你的错,哪怕没有发现他出轨,我们早晚也会分开的,你不要责备自己好吗?一开始,孩子觉得我只是在安慰他,说了很多次,又讲了很多现实生活中的例子,他意识到我说的是真的,才接受了这个说法。
解开了儿子的心结之后,我开始用实际行动表现自己的改变。这是最难的一步。因为孩子毕竟是孩子,哪怕懂得再多道理,他还是有不听话的时候。不好好做作业啊,玩游戏不肯放手啊,都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火。
但每一次脾气上来的时候,我都先尽力克制自己。
我要么沉默一会儿,要么先走开一下,回来再跟他慢慢讲道理。多次以后,他知道自己的调皮、叛逆没用,就开始听话起来。而我呢,心态发生了变化,不再性急了,他的行为也很少再惹我发火了。
不发火的另外一个方法是让孩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重要的一条就是制定明晰的规则,我从美国的教育类书籍里学到了很好的方法。
给孩子买了新手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坐下来,跟他讲,这个手机你只有使用权,你不能带去学校,每天只能在完成学习任务之后玩半个小时游戏。所有社交媒体的密码我都必须知道,当你在社交媒体上发东西的时候,不能发学校、家庭的定位,不能发歧视性的语言和图片……我们一条条地一起把规则制定出来。因为沟通良好,他知道规则就是我们之间的合同,不遵守合同的话,我就会收回手机的使用权。他自己也有了自制力,每天完成该完成的作业,睡觉之前,所有电子设备都留在客厅里。
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整洁、阳光的大男孩。每天早上上学前,儿子都会开开心心地和我拥抱、道别,互相说:“Have a nice day! (祝你今天过得开心!)”每一天放学回来,他都蹦蹦跳跳地跟我分享学校里的各种事情,好的,不好的。我们一起玩游戏、学英语,一起看历史纪录片、做科学实验,都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十三岁的儿子身高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就要成为一个大小伙子了,和孩子相处的时光会越来越少,我会更加珍惜和感恩。虽然我们曾遭遇苦痛,但幸运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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