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随风飘散的故事——专访阿坝州籍第34届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得主旦真旺甲

阿坝日报 2022-01-08 00:54 大字

自然与人文在这里相互交错，

时间沉淀的一切静默如谜。

随着时代的变迁，需要有声音将静默的谜题唤醒。

有些需要虔诚守护，而有些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改编自矛盾文学奖和鲁迅文学奖得主阿来的小说《狗孩格拉》，由藏族新锐导演旦真旺甲执导，著名编剧芦苇担纲监制，索朗旺姆、更登彭措、旺卓措、才让卓玛等优秀藏族演员联袂主演的电影《随风飘散》，此前在多个电影节上崭露头角，这次亮相金鸡，更是收获了最佳导演处女作奖。

■黄群记者杨俊

在“藏地新浪潮”

清醒的认知自己

早在2002年，“藏地新浪潮”的现象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最近几年，这股浪潮看上去越来越活跃，涌现出不少优秀佳作，如《气球》《撞死一只羊》《塔洛》《皮绳上的魂》等。这些电影都摒弃了“宏大叙事”，把镜头对准了普通百姓生活。有分析认为，新浪潮的“新”，其实是将电影回归到人的本质，成为一片影坛净土。

对于“藏地新浪潮”的现象，刚刚凭借影片《随风飘散》荣获第34届金鸡奖最佳处女作奖的旦真旺甲有着和外界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藏地新浪潮”实际状况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样繁荣。之所以会出现繁荣的一些表象，首先是媒体的渲染，对于涉藏地区电影的宣传是好事，但作为电影工作者还是要保持清醒。虽然涉藏地区电影在获奖方面取得了一些成绩，但在电影市场上，涉藏地区电影人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外界盛赞涉藏地区电影人有艺术追求，不对商业资本妥协，在旦真旺甲看来这是一种误读。他本人并不排斥商业，毕竟拍电影需要大量的资金。只是涉藏地区电影没有成熟的商业基础，电影人只能创作投资较小的文艺片，这和有没有艺术追求没关系，是目前的环境只能如此。他也希望有一天，涉藏地区电影的工业技术有所提升，商业环境日臻完善，到那时能尝试拍摄不同类型的电影，而不仅限于文艺片。

在涉藏地区电影的生存问题上，旦真旺甲格外清醒。他谈起《随风飘散》创作过程所遇到的难题大都来自现实规则，面对这些问题他采取的态度是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千万不要抱怨，因为导演不只是单纯的创作者，而是一个剧组的“强心剂”。电影并非某个导演的个人艺术作品，最终还是要经得起市场的检验。他讲了一个最质朴的道理：要给剧组同事一个交代，也要给投资人一个交代。

《随风飘散》让旦真旺甲收获的，除了一系列的奖项之外，还有作为一名导演成熟的心态，而这种成熟的心态就是清醒的认知自己。将大奖收入囊中，旦真旺甲向多人表示了感谢：“感谢阿坝的山水养育了我；感谢第一部电影在家乡拍摄，获得家乡的支持，获得峨影的投资；感谢好搭档们，制片人拿出所有积蓄，监制把车都卖了，还有主创只领取微薄的片酬就出演这部电影。”这位朴素的导演笑言，得知要来参加金鸡奖颁奖典礼，村里所有人都守着电视看直播，获奖的消息应该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家乡。

创作永恒的主题

踏踏实实把故事讲好

在金鸡奖颁奖典礼上，电影《随风飘散》备受瞩目。旦真旺甲在元旦期间也接受了不少媒体采访，但对于这一切，他认为这股热闹劲儿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过去。他也希望尽快能从得奖的喜悦中抽离出来，尽快投入到下一部电影《旺姆的夏天》中去。他时常告诫自己得奖后喜悦是暂时的，最好在大家忘记之前，自己先把它忘了。而工作的热情才是可持续的，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作品，永远比拿在手里的奖杯重要。

任何一部电影获奖，只说明作品的优点被评委会肯定，并不能说明作品就是完美的。旦真旺甲清楚的知道，《随风飘散》之所以能获奖，是其表达了人性主题，尤其是涉及妇女儿童，呈现了人性中的普遍意义。其次，在传统与现代交替之时，人性的形态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关注大时代变迁之下个体的命运。他说，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涉藏地区的社会现状问题鲜为人知，被电影人挖掘出的创作素材就很新鲜，作品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熟悉“藏地新浪潮”电影的人都认为缓慢、内敛、含蓄是其风格，但旦真旺甲并不完全认可这一点。首先，因为那不是电影风格，而是藏民族的生活本是如此。电影人不能把原本就存在的人文资源说成是自己风格，这样会限制创作上的多元化发展。而在创作上，他坦言不要盲目“致敬”大师风格，先踏踏实实把故事讲好。

《随风飘散》将原著中的格拉由男孩变成女孩，并把镜头聚焦到女性，这部电影首次将藏族文化与女性主义完美融合在一起，为藏族女性发声，传递出“打破偏见”的质朴价值观，上映后口碑好评如潮。

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长饶曙光也力赞此片，认为电影《随风飘散》有深厚的文学基础和极其丰富的人文内涵，电影的影像叙事和表达非常有效，从作家文本到电影，真正凸显出电影的魅力和电影化的力量。另外，他表示，《随风飘散》将藏族风格与女性主义题材很好的契合在一起，以有着独特民族气息的藏族文化为背景，将目光聚焦于女性面临的生存困境、情感困境、信仰困境，通过一个女孩的“成长”凸显人性的复杂、纠结与挣扎。

用新视角挖掘新内容

优秀电影与时俱进

作为电影人的旦真旺甲坚信，电影是可以改变社会的。他将自己的处女作镜头对准了女性，主要是因为在他眼里妇女儿童是一个全球性问题，看似局限于藏族题材，实际上是全球共同的话题。导演通过镜头语言来表达这种反差，一方面是美轮美奂的风景，另一方面是对打破陈规陋习的呼吁。

在电影中，时间缓慢，一切都很安详，电影中不可能交代主人公的未来将何去何从。当格拉将龙达抛撒在空中，所有的答案都交给了高原上的时间。

世界上所有的改变都是时间带来的。如同影片中的三代女性形象：思想僵化的老奶奶看着屋檐上的水，滴在同一个地方，认为理所当然。她哀叹道：年轻时等丈夫醉酒归来，老了等儿子醉酒归来，要是活得够久还得等孙子醉酒归来。时间来到第二代女性桑旦，她没有反抗意识，但由于母亲的身份，她基本有了独立意识的萌芽。第三代女性格拉，成为敢于对抗传统陋习的女性，打破了千年女性不能煨桑的习俗。三代女性，一百多年，时间沉淀了习俗，同样，时间也能风化陋习。

影片还受到万玛才旦导演的高度认可，他表示，此片有很亲切的感觉，旦真旺甲导演对原著作出的改编整体呈现特别好。小说原作者阿来也对电影清晰的叙事和演员真挚的表达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表示，导演改编后的电影，很质朴，很诚恳。

一部优秀的电影，往往是在向时代发问。这些问题看似普通平常，但放到全世界的任何国家和地区都会发人深省。通过《随风飘散》这部电影，我们似乎找到了所谓的“新”，并不止于歌颂高原的纯净，赞美乡亲的淳朴，倘若如此，这还是在用旧的眼光看待历史。真正的“新”，是用新眼光更全面的看待生活，用新视角去挖掘需要表达的新内容，新眼光、新视角、新思想都有一个共同的底色：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是一种行动能力。影片的最后一幕，格拉推开阻拦她的男人们，一步步走向山顶，这是全片的高潮。万物有其法则，时代有其规律。时间沉淀下来的一切，有些需要虔诚守护，而有些故事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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