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四川五千年
东汉技击表演画像石。 成都体育学院博物馆供图 
东汉制盐画像砖曾登上央视《国家宝藏》节目。 四川博物院供图 
东汉西王母画像砖拓片。四川博物院供图 
汉代弋射收获画像砖。成都博物馆供图 
三星堆祭山玉璋。三星堆博物馆供图
有史以来，作为“天府之国”的四川，有关的文献史料可谓浩如烟海。然而，从造型艺术的绘画来看，四川各个历史时期人物、山水、花鸟，在中国画家笔下呈现出什么面貌？具有什么特点？这可以说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个空白。由于宋代（包括宋代）之前纸质作品罕见，本文介绍的绘画作品还包括针刻画、镶嵌画、画像砖、画像石、漆（木板）画等门类。描绘四川的著名作品，不仅包括四川画家的作品，也包括外省画家的作品。事实上，外省画家作品的数量要比本地的画家多得多，这一现象在秦汉以后表现得最为显著，有人称这一现象为“不入蜀也知画意浓”。
□唐林
先秦
原始与神秘
先秦时期（史前时代至公元前221年），丛山峻岭中的古蜀，绘画艺术相当发达。从新石器时代、商、周到战国的陶器、铜器、石器、玉器、金器之上，蜀地皆有精美的绘画作品呈现。其中，以青铜器装饰的镶嵌及针刻图像为主，如广汉三星堆金杖上的《鱼鸟人面图》、成都金沙遗址玉石上的《肩扛象牙人物图》、宜宾珙县的岩画《执伞状物的僰人》、达州宣汉罗家坝遗址青铜器上的《宠物与狩猎图》、成都百花潭公园出土青铜器上的《习射、采桑、宴乐及水陆攻战图》等，均是先秦时期中国绘画的优秀之作。其中，阿坝茂县营盘山陶罐上的《飞鸟图》和广汉三星堆玉璋上的《祭山图》最为引人注目，可以说它们集中体现了这一时期古蜀国的原始与神秘。
《飞鸟图》陶罐，2003年阿坝茂县营盘山出土。《飞鸟图》绘制于5500—5000年前，在陶罐上腹一周10组半圆形内各绘2只飞鸟，共20只。这些变体鸟纹的飞鸟，配以草卉纹等图案，显得简单、古朴、纯粹，色泽纯正，线条流畅、娴熟。这件绘画作品是生活在藏羌地区的先民们亲手绘制的，是迄今为止四川境内发现最早的、最为原始的一幅手绘写实花鸟画。
《祭山图》（也称《巫觋祀山图》《巫师祭山图》），刻于四川广汉三星堆2号祭祀坑出土的玉璋之两面，上面刻有站立的女性、大山、跪坐的女性，生动刻画了古蜀国原始宗教祭祀场面，显得极为神秘。制作时间在公元前1255—前1200年。作者应该是当时的奴隶。这件刻有《祭山图》的玉璋是永远不能出国展览的瑰宝，是国宝中的国宝。
秦汉
富饶与奢华
自秦于公元前316年攻占巴蜀后，蜀地发生了划时代变化，至秦汉三国时期（公元前221年—公元280年），蜀地已被称为“天府之国”，是中国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这一时期，蜀地制作的一些绘画作品具有世界知名度，如画像砖《弋射收获》《盐井》《市井》《骑吹》，画像石如《车马出行宴舞百戏图》《吻》，漆画如《观舞图》《西王母图》，壁画如德阳中江县《荆氏宴饮图》等。由于一些作品如《弋射收获》《盐井》早已广为人知，此处仅介绍两幅不太为人所知的作品，即东汉画像砖《宅门图》和三国蜀汉漆画《宫闱宴乐图》，前者代表成都平原的富饶，后者代表蜀地贵族生活的奢华。
《宅门图》画像砖，德阳市黄许镇出土，今藏重庆博物馆。该图描绘的是一所汉代宅院的前大门，院内两侧各有一树，右为柳，左似为榆。一鸟停于柳树上，另一些鸟正在飞回。画面虽然表现的是一幢建筑，但不如说是一幅最完美的风景画和山水画，让观者不禁联想到主人的富裕生活和成都平原大地上的富饶。它是四川汉代庭院的代表之一，也是中国秦汉绘画的代表作之一。
《宫闱宴乐图》漆画，绘于一长方形漆案案面中间部分。漆案长82厘米，宽56.5厘米。1984年安徽省马鞍山朱然墓出土，今藏于安徽马鞍山市博物馆。主题图案是描绘皇帝宴请王侯及其夫人观赏百戏，上绘55个形象不同的人物，场面浩大，人物众多，气势磅礴，表情动作生动，如此宏大宫闱生活场面的漆画是战国以来绝无仅有的。那么为什么说它描绘的是四川呢？这是因为同墓出土的一部分漆器上有“蜀郡造作牢”“蜀郡作牢”等铭文，表明漆器制作地是成都。朱然是三国东吴大将军，生前间接参与两次对蜀汉的重大战役，皆获胜，这批漆器可能是他从蜀国带回的战利品，或者是吴蜀交往的馈赠或贸易往来的商品。
两晋南北朝隋唐
安定与浪漫
两晋南北朝时期，蜀地社会经济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入唐之后，除了少数战乱之外，如唐文宗太和三年（公元829年）南诏入侵成都，整体上蜀地是全国最安定富庶的地区之一，尤其是唐朝两个皇帝唐玄宗、僖宗入蜀避难，中原大批著名画家也随之入蜀，如吴道子、孙位、薛稷、卢楞伽、韦偃等，唐末时期，全国绘画最兴盛的地区是巴蜀。产生了许多描写蜀地风光的著名作品，如吴道子、李思训分别绘制的《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图》，王维的《剑阁图》《蜀道图》，以及众多著名画家绘制的大慈寺壁画等，可惜这些作品均已不存。不过，“安定与浪漫”这一唐代蜀地的主要基调，可从现存的《明皇幸蜀图》和《李白行吟图》两画中略见一斑。
《明皇幸蜀图》，作者传为曾官至右武卫大将军李思训之子、唐代著名画家李昭道。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此图描绘安史之乱中皇帝唐玄宗逃入四川这一事件，表现“嘉陵山川，帝（唐明皇）乘赤缥起三骏，于诸王及嫔御十数骑，出飞仙岭下，初见平陆，马皆若惊，而帝马见小桥，作徘徊不进状”。画中写尽蜀山蜿蜒崎岖之形貌，远山与云霞相接，万木披绿，泉流潺潺。此画是中国美术史100幅名画之一。此画产生最深远的背景就是蜀地的安定，唐玄宗才得以入蜀。
《李白行吟图》轴，南宋，纸本水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此画作者梁楷，山东人，南宋大书画家，以开创“简笔人物画法”著名，代表作《泼墨仙人图》为中国美术史100幅名画之一。梁楷笔下的李白侧身而立，只用了几乎数得出的几根线条，略加粗细浓淡的变化就完成了。然而就是这寥寥几笔，就将成长于四川的大诗人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疏放不羁的个性，“一生好入名山游”潇洒浪漫的神情刻画出来，生动传神得让人叫绝。李白是唐代蜀地人民大气、豪迈、浪漫的代表。
五代两宋
乐观与善良
五代两宋，除了南宋末期抗元之战的半个世纪，蜀地十分富裕，这一时期的画作也较多，如黄筌、黄居寀父子同绘《青城山图》《峨眉山图》，五代画家成都人李升画《雾中山图》（大邑县雾中山）、《汉州三学山图》（汉州即今广汉）、《彭州至德山图》，明代唐寅绘的《王蜀宫伎图》等。不过，如果要概括这一时期蜀地的整体风貌，《苏东坡像》和《无准师范像》两画可作为代表，前者表现了蜀人之乐观，后者表现了蜀人之坚韧。
《苏东坡像》，应该是从古至今画家们如唐寅、仇英等笔下出现最多的人物，远超其他四川历史文化名人，即使四川江油的李白也无法相比。这些画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现代绘画大师张大千，据初步统计，张大千在各个时期绘有十余幅。张大千的《东坡先生笠屐图》，绘于1947年，纸本设色，白描画法，现藏四川博物院，图中苏东坡头戴斗笠，脚蹬木屐，肩披长袍，右手拄杖，左手拈须，踉踉跄跄行走在雨中。上有蜀人谢无量、林思进、严式海（寓蜀）题跋。那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画家喜爱画苏东坡呢？艰难困苦中保有乐观精神，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苏东坡是蜀地人民乐观精神的代表人物。
《无准师范像》，佚名画家1238年绘，现藏于日本京都东福寺。无准师范（公元1179—1249年），名师范，号无准，俗姓雍氏，南宋绵州梓潼（今四川绵阳市梓潼县）人，中国南宋时代禅林中最杰出的禅僧。此画是无准大师的弟子圆尔辩圆离开他拜师的杭州径山寺时，请杭州画师画的师父无准的画像，并请无准题了赞语，然后带回日本的。圆尔辩圆后来成为日本国师。画中，无准大师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袍正襟危坐，面容慈祥，双目圆睁，眼角的纹路和微笑透露着善良。此画不仅是日本国宝，还是在日本的中国十大国宝之一。
元明清
衰败与向往
由于战争内乱等原因，四川在元明时期几近荒芜，也无什么绘画作品，清初则是一片萧条，四川是随着“湖广填四川”大移民至清代中晚期才获得真正发展。这一时期表现四川的作品较多，但著名的大多是外省作家，如明代仇英的《剑阁图》、谢时臣的《蜀道图》，清代龚贤的《天半峨眉图》、方熏的《蜀江山水二段卷》等。不过，集中表现这一时期四川社会面貌的应该是《费氏先茔图》与《迎春图》这两幅绘画作品，前者描绘了四川大部分年代衰败的现实，后者表现了川人度尽劫难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费氏先茔图》是石涛于1702年为成都新都新繁费密所绘的一幅图，现藏法国巴黎集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描绘的是清代新繁县（今成都新都区新繁镇）的城墙与城内的建筑，以及掩映于城外茂密树林外隆起的费密先人茔墓的青碑。费密，新繁人，是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和思想家，“清初蜀中三杰”之一。石涛是明末清初大画家，名言有“搜尽奇峰打草稿”“笔墨当随时代”等。此画是石涛应费密邀请所绘，当时，两人均居住于江苏扬州，是好友。此图是在费密去世之后，石涛遵守与费密生前的承诺而画下的。费密自30岁离开故乡直至病逝，始终未能重返故乡。有家不能归，不只是关山重重，路途艰难，更多是兵荒马乱，无法启程。
《迎春图》，作者系四川绵竹城关人黄瑞鹄，绘于清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年画手稿，横披，共四幅，每幅纵47厘米，横150厘米。国家一级文物，现藏绵竹市文管所。《迎春图》以清代四川绵竹县城为背景，以460余个栩栩如生、造型各异的人物，表现了清代末期在鳞次栉比的绵竹街头浩浩荡荡“迎春、游春、抬戏、打春”的场景，生动地再现了清代民俗风情，反映了四川普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堪称“四川的《清明上河图》”。
如果将这些描绘历代四川风情人物的绘画作品串连一起，就是一部浓缩了的5000年四川的珍贵历史文化画卷。
（作者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美术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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