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岗擦擦 隐藏在深山中的苯教文化遗存

阿坝日报 2021-10-22 08:27 大字

阿坝州马尔康市沙尔宗镇一处深山里,人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古老的洞穴,里面出土了数万件年代久远的擦擦(擦擦读音:ca ca)。更难得的是,这些擦擦造型独特,具有明显的苯教特征,是研究苯教文化的珍贵遗存。

■杨素筠

1挖掘机突然挖开一个岩洞 从里面滚出无数擦擦

2019年5月底,因为采访,我又一次去了吉岗。我是第六次来到这里。缓缓地驱车,沿着米亚足河逆流而上,吉岗山谷的羊角花正开得如火如荼,米亚足沟边的藏寨里的石头碉房,炊烟袅袅。初夏的大地,各色野花拥挤着盛开在房前屋后。青稞苍翠,天空湛蓝,布谷鸟的叫声从山巅飘到沟底,整个山谷笼罩在森林氤氲的气息中。充盈清澈的溪水,顺山谷叮咚流淌,流露着一种深邃久远的气质,这里的世界一派静谧。

吉岗,嘉绒藏语中为“心脏”之意,位于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市沙尔宗镇米亚足村,吉岗分为上吉岗和下吉岗。吉岗的一座山上有两个大湖和众多小湖,湖水在山上汇集成了两条河流,一条向东流入黄河,一条向南流过吉岗然后流入长江。这里的故事像山里的植物一样古老又丰富,这里的文化像山间的峡谷一样深邃而久远。

2016年3月,米亚足村的村民们扩建下吉岗的一条小路,将它修成可以过车的机耕道。当挖掘机挖到半山腰时,来到一处生着几株巨大藤树的岩壁地段,那些藤树高大无比,挖掘机挖断藤树后,突然在藤树后露出一个大岩洞,洞中滚落出一大堆泥块,挖掘机师傅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巨量的泥塑擦擦。看着不断从洞里滚落出来的擦擦,人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赶紧停下挖掘机,告知了当时正在附近闭关修行的苯教僧人幸饶巴兰卡师父。

擦擦是四川、西藏等地一种常见的脱模泥塑,其造型内容包括塔、经咒以及高僧大德的造像等,有着悠久的发展历史,不论苯教(也称“雍仲苯教”)还是藏传佛教都将擦擦作为宗教器物。

幸饶巴兰卡师父当即上山查看,发现洞里有数量巨大的泥擦擦,种类繁多,形状奇特,制作得非常精美,不光有塔和大师像,还有彩色花纹的泥塑动物。而且很多擦擦上面还有古文字,精通藏文的他,竟然难以完全认出上面的文字。在擦擦中间,还端坐着一尊盘足打坐、已经风化的遗骸,其腰以上部位已经难以寻觅,只剩腰以下的部分。幸饶巴兰卡判断,这是一个古老的擦擦葬洞穴,遗骸应该属于一位得道高僧,于是请大家及时停止了挖掘。

后来的研究证明,这批擦擦达数万件,50多种类型,不但数量巨大、类型繁多,而且年代久远、工艺精湛。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批具有苯教符号的独特文化遗存,对研究苯教文化具有活化石的意义,在全国范围内都十分罕见,其中一部分可能有约千年的历史。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发现。

2擦擦很常见 大量苯教擦擦的发现却极为难得

一般认为,擦擦起源于古印度,传入我国的时间从4世纪至11世纪说法各异,不一而足。然而,根据苯教的传统说法,相传擦擦始于遥远的象雄时代。当时的牟杰赞普无后,向罗本勒彤大师求子,大师要求赞普建一百零八座塔,并说倘若建塔难,则可造一种叫擦擦的脱模小泥塔来替代。牟杰赞普遵从大师旨意,完成了一百零八座擦擦泥塔,果真得一王子。在本教典籍《占巴遗教》书中,也有“从此始生擦擦”一词的记载。印造擦擦小泥塔祈福之习俗从此应运而生。根据这个传说,2000多年前,苯教就诞生了印造擦擦这一传统。

尽管很难断言藏族擦擦工艺的始兴年代,但它无疑是一种独特的宗教器物,也是先民们留给后世信众们的艺术珍品。擦擦一般用于重大宗教节日的祈福,或者在葬礼中超度亡灵,或者用于寺庙、村寨、住所的镇宅辟邪等。根据嘉绒文化研究者王树荣整理,因为用途、材料、制作人身份等因素的不同,擦擦可分为布擦、骨擦、水擦、金粉宝石擦、药擦、泥擦等。其中,泥擦最为常见,主要选用具有黏性的无杂质细黄土或者一种被称为“阿嘎土”的黄泥黏土制作而成。吉岗发现的擦擦即为泥擦。

吉岗擦擦的独特之处在于,其上有很明显的苯教特征。有的擦擦上印有苯教经文的心咒,有的印有象雄苯教创始人辛绕弥沃(也译作“幸饶弥沃”)像。吉岗擦擦中还有很多塔擦,即塔状造型的擦擦。有的擦擦在塔座边或者底部印有苯教的符号。大部分是实心的,有的擦擦有个深洞,方便装藏。吉岗目前发现的塔擦造型繁多,仅按类型划分,就能分为四方108塔擦、108小塔组合擦、四方如来擦、五方塔擦、七方塔擦、七方圆雕塔擦、八方顶上有字塔擦、八方顶上无字塔擦等,其中,同一类型塔擦中的塔又造型各异,种类不可胜数。

6月11日,我在采访吉岗擦擦过程中,巧遇苯教研究专家中央民族大学博士生导师才让太教授,他说,他曾在2016年12月来到吉岗,查看了山洞里发现的这批擦擦。很多擦擦上有苯教的雍仲符号,有最常见的苯教经文字母中的“阿”和“嘛智”等藏文字母,初步推断应该是公元11世纪后的擦擦。

才让太说,从吉岗擦擦的内容来看,其年代可以分成两个阶段,并非一次性装藏而成的。第一次装藏应该是公元11至13世纪期间,以几个塔形擦擦为代表,具有明显的文化意蕴。在这些擦擦上,作为象雄文明中心及其象征符号的冈底斯山的造型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反映了作为青藏高原本土文化的苯教文明在嘉绒地区的传播和发展,也反映了嘉绒藏族在藏民族整体文明传统及其知识体系的构建中作出的贡献。15世纪之后,这个擦擦洞被打开进行过第二次装藏,增加了许多新的内容,而且内容极其丰富,这批擦擦中应以年麦·西绕坚赞大师的擦擦像为代表。其中四部如来等擦擦构图完整,造型精美,既有后弘期苯教系统化的特点,也有佛教传入嘉绒之后的明显痕迹。

至于在擦擦洞中发现的被包裹在擦擦中的遗骸,从擦擦的堆放高度来分析,他原本应是全身都被堆埋着,应该是在此闭关修行时“虹化”的无名高僧,信徒们把他的肉身放在石壑的中央,然后制作大量的擦擦堆放在肉身四周。幸饶巴兰卡推测,这有可能是古代苯教很高等级的高僧的丧葬方式,与“塔葬”异曲同工。嘉绒吉岗山谷深处,迄今仍能见到具有上千年历史的上、中、下三个禅房的遗迹及古旧壁画。

值得一提的是,吉岗擦擦中,还有一类极为神秘的擦擦。这种擦擦上印着的文字无人能认出,只能确认不是近代藏文字母。有猜测认为这是古代象雄文的字母,然而由于目前考古界并未发现古象雄文字的记录,因此难以确定其“身份”。目前,仍很难对吉岗擦擦进行精确的解读,这尤为突出了吉岗擦擦所代表的苯教文化遗存的重要性和珍稀性。

3吉岗和象雄苯教文化的神秘联系

那么,为什么吉岗会发现数量如此巨大、年代如此久远的苯教擦擦?这些擦擦身上,又隐藏了什么样的身世秘密?

米亚足村里的老人们传说,一千多年前,村子里有180户人家,是苯教圣地,很多苯教大师在此修行。后来发生了一场瘟疫,让村子失去了大多数的人,现在这里只住着几十户人家。

幸饶巴兰卡则证明了吉岗自古以来的苯教信仰。他说,吉岗位于米亚足村山谷尽头,这里过去属于“嘉绒十八土司”之马尔康卓克基土司管辖范围。自古以来属于嘉绒藏族聚居村,老百姓宗教信仰为苯教。上吉岗曾有一座古老的苯教寺庙叫根沙寺,几年前,该寺庙搬迁到马尔康市龙尔甲乡石木榴村,但是至今旧寺庙遗址的建筑和苯教壁画仍保存完好。其中有年代久远的苯教崇拜的琼鸟(即大鹏金翅鸟)白琼、红琼、花琼、传说中的具有象雄王特征人物等的壁画,其中白色琼鸟壁画保存得尤为完好。而且,至今吉岗的山上依然有多处修行洞窟。在吉岗,类似的苯教遗迹一直在发现中。甚至,吉岗所在的茶堡河流域一直流传着一种跟阿里象雄文明有关的说法:“茶堡深沟里的人,他们的先辈有些是来自于阿里的军队,在战争结束后就留在这里。这些部落头领叫琼若、达如,于是我们的房名也叫琼若、达如的。

众所周知,苯教文化与古老的象雄文明关系密切,前者是后者的精髓和核心,象雄文明又被世界公认为藏文化的根。那么,吉岗的苯教传统是否会与阿里象雄文明有关呢?

我近年一直在参与茶堡河流域古村落嘉绒古文化调研。巧合的是,我在调研中发现,这个区域至今依然完好地保存着阿里地区曾有过的六七层楼高的古老藏族碉房。很多碉房仍被称为“琼若”“达如”“卡如”“卡萨”等。《后汉书》中则将这些碉房称为“邛笼”。而有趣的是,相传象雄的都城名叫“琼隆威卡尔”。这种读音的相似是一种巧合,还是意味着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呢?根据西藏文化研究专家、文学家马丽华解读,“琼”是琼鸟,“隆”是地方,“威”是银色,“卡尔”是城堡、房子。传说中阿里的“大鹏鸟房子”悬于空中,而吉岗今天依然有大量的古老碉房保存在高高的山巅上,外形像极了展翼高飞的琼鸟。

马丽华在《风化成典》一书里曾说,如果从西藏阿里开始走访,向东穿过整个藏北高原,直到横断山脉的藏东和川西,绵延几千公里,沿途的人们都会说家乡是早年的象雄属地。在这些地方,象雄留下的实物遗产不多,但是一定留存在高原人民的精神生活中。正如吉岗和周边地区苯教的自然崇拜遗风绵绵不绝于今,吉岗宗教文化和民众日常生活中的古象雄文化精神痕迹至今依稀可见,愿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和故事继续缤纷。

吉岗擦擦,看似很小的一件件泥塑,但它们的艺术品位之高、造型种类之繁多,以及所承载的苯教文化符号之完整丰富,属世界擦擦文化所罕见。而它们所揭示的文化传承关系,是那么耐人寻味。

如今,在各方面的帮助下,通过幸饶巴兰卡师父努力,在米亚足吉岗山谷建成了一座“嘉绒吉岗擦擦博物馆”。博物馆可方便各地游客参观体验,也可供专家前来考察研究。吉岗山谷,成为苯教圣地一定已经很久了,他也许久远到了古老的象雄时代就有了信徒们修行的足迹。今天的吉岗,在历史和的岁月中,继续被山风吹拂着,也被冬雪寂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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