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芳 博巴森根的守望

阿坝日报 2020-08-28 09:00 大字

采访阿坝州民族歌舞团团长王文芳的那天,正处于全国抗击疫情最吃紧的时候,大家都以宅家的方式为抗疫做着自己的努力。因此,王文芳在马尔康的办公室里,与在成都的我进行了一次“云会面”,通过电话分享了很多她对于人生诚挚的理解。她希望为自己所热爱的这片土地做力所能及之事,无论在乡间田野,还是国际舞台,她都带着一份守望,守护家乡民族优秀文化的根基,展望美好的艺术能在文化滋养中焕发光彩。

■韩韵秋

从往昔到今朝 与先祖风中同行

宁波城浴血奋战,尸累如山;阿坝州辫子坟冢,迎风而立。两千位勇士,两千根发辫。这是一次没有悬念的远征,一场跨越5000里连接双城的卫国之战。《辫子魂》以史为剧,以辫寄魂,再现了横贯两百年山河岁月的阿坝藏羌土屯兵远征的史诗传奇。

在嘉绒藏语中,“博巴”,意为藏人;“森根”,意为狮子。“博巴森根”,即为英勇如狮的藏人,同时也指王文芳的家乡理县甘堡藏寨流传的民间大型叙事性锅庄舞蹈,传唱着她从小就听闻却不甚熟悉的历史。2018年,王文芳带领主创团队历经4年的研究打磨,将这段历史搬上了舞台。

考虑到团里的演员都是年轻的孩子,少数民族又个个都能歌善舞,王文芳决定用大家相对能驾驭的音乐剧形式来演绎。但《辫子魂》是阿坝州的首部大型民族音乐剧,之前没有经验可借鉴,整个团队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也吃了不少苦头。“每次觉得累到崩溃时,我就回想之前去偏远山区采风时所感受的一切,相信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2015年起,王文芳和主创团队的采风之路从甘堡藏寨、三江辫子坟冢,走到了宁波大宝山战役之地,通过采访专家学者、走访当地老人,将历史脉络梳理清楚后,才开始打磨剧本。“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们去小金县汗牛藏寨采风。山高水远,路途险峻,自然条件恶劣,但这也使当地保存了大量丰富的传统文化和歌舞,所以我们享受路途的艰险,愿意选择深入汗牛。抵达村子时,当地村民兴高采烈地捧着哈达、吹着莽筒、端起青稞酒,更用传承百年的祭祀性歌舞表演来欢迎我们,许多老者听说采风团是来了解屯军抗英的相关历史后,争先恐后地讲述从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所有人都十分努力地通过破碎的片段回忆,以及唱腔、唱词的吟诵来帮助我们架构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们压根没有提及自己的生活艰辛不易,只是表达着对‘他们要去做我们办不到但他们一定能办到的事’的感激与期待。”王文芳陷入回忆,告别时,已走了50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送别的歌声。在呼啸的山风中,在悠远的歌声中,创作团队和演员们都哭了,历史是遥远的,但淳朴的情感依托一直存在着。王文芳说:“我想我们不仅仅是在排一部音乐剧,我们也在进行一场远征,英雄的藏羌土屯军先祖们跳起战舞,他们与我们在风中同行。”

从台前到幕后 每段路皆有缘分

众志成城,必有回响。《辫子魂》在四川省第八届少数民族艺术节上一鸣惊人,获得了专业组一等奖,并于当晚被纳入四川省百部剧推选名单,王文芳说这对得起制作剧目的初心。

要问她当初进入到歌舞团的初心是什么,她笑称32年前进入到民族歌舞团,纯属“冥冥之中天注定”。1988年,王文芳15岁,在美丽的大草原、天边的若尔盖读高二,恰逢阿坝州民族歌舞团来学校招生,从小喜欢唱唱跳跳的王文芳突然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对未来生活模式的向往。“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学校里的文艺积极分子,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往艺术的道路上走。可是歌舞团的老师来学校招人,一下子就触动到了我,这可能是种爱的撞击吧。”不过,从舞蹈演员的选择条件来看,王文芳称自己是有点“先天残废和欠缺”的,手臂不够长,脚背也不达标,但优势在于她的协调能力和模仿能力特别强。进到团里后,学动作特别快,成为班级里第一个跟随前辈上台表演的新人。“后来我又去了四川省舞蹈学校学了三年民族舞,虽然先天有点‘残废’,但我还蛮灵性的,通过刻苦训练弥补身体构造上的不足。练舞的辛苦你是想象不到的,我感觉身上的皮肉筋骨都经历了一次蜕变,要守规矩、担委屈,还没机会向父母撒娇和倾诉。不过也好,学会了将生活的苦处内化吸收,让自己独立坚强。”

王文芳留在了歌舞团,台前的表演,只要是群体演出,她几乎都是在前排。但35岁后她毅然选择了退居幕后,原因是她有孩子了。“生子应该是一条很明显的界限。人生的不同阶段,你会经历不同的状态,有了孩子后,你的工作和生活也应该进入到另一种模式。”提到自己的转变,她也有些感慨,“从心理上的接受度来说,我当然是喜欢跳,愿意在台前,毕竟青春好短暂啊!”

现如今,王文芳与阿坝州民族歌舞团之间的感情完全可以用血浓于水来形容。她把专业上的快乐,舞台上纯洁的领悟都转移到了让她满意的位置,也融入到了团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里。幕后的工作,丝毫没有影响她对民族文化传播的期待,她也因为指导培养年轻演员而有了更多美好的体验,这三十多年的经历,让她发现自己,也看见了自己,最终进入到一种自足的状态。

从家乡到世界 热血征程亦可期

团里的年轻演员们客观上确实存在着文化课程学习上的欠缺,因为他们一边学习专业课,一边要跟随歌舞团的老师下乡演出,进行对外文化交流,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花在了实践中,知识面的丰富度与那些有固定时间坐在教室中进行文化学习的孩子自是不能相比。可在实践中摸爬滚打,提高业务能力,何尝不是适应舞台、成就演员的要义所在?

王文芳坚持认为,本土的演员在自己团里老师的指导下,不论从外形的角度,还是舞台的台风,都会将民族的特色与长处发挥到最好。舞蹈、歌唱或是音乐剧中展现的特色文化,要求演员必须对其有强烈的情感认同和地域认同,况且本民族的演员对于自己民族艺术风格的把握一定更加独到准确,在做作品时则更容易上手。让她最为坚信的是,经历成长,所有人都会对家乡的民俗与风情充满眷恋和牵挂,即便送出去学习,或者因年纪渐长、业务水平下降而离开舞台,他们依然会选择回到养育自己的土地来寻“根”,寻找适合自己为家乡艺术作贡献的方式。

为了倾力培养歌舞团人才,王文芳花了很多时间去陪伴孩子们成长。这些年来她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性格,由小时候的争强好胜,慢慢变得温柔随和:“大概是被这些熊孩子们把棱角给磨平了,有时候你也会生气和担忧,可就是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孩子们都爱叫我‘芳芳老师’,从不叫我团长,叫职务的话距离就被拉远了。”王文芳说,和孩子们待在一起时,她特别享受,有时候她像这个“大家庭”中的家长,如母亲一样耐心又严格地去教导他们;而有时,她带着一种孩提时代的简单和纯粹与他们一同愉悦成长,见他们健康地长大,再为人父母,学会守护与担当,心中的成就感便油然而生。

当然,在团里培养年轻演员并不意味着要将他们封锁在这“一方世界”。王文芳赞成青年人登上更高的阶梯,体验更丰富的人生,团里每年也会送好些演员去专业院校做系统的培训,让他们有机会开拓眼界,扎实技术。对于未来,她希望能做出像《辫子魂》一样优秀的大型剧目,或者能单个代表民族地区文化特色的作品,作为一个文化集成,不断变化形式,一边带到家乡的老百姓中间去,一边前往欧洲、北美、南美、东南亚等地方,让世界上更多的人看见藏羌民族的生活、民俗状态。带着这份心愿,王文芳还会一次次走进田野,收集悠远的长调,记录吉祥的颂词,又一次次领着“小狮子们”在练功房狠下功夫,只为踏上下一个热血澎湃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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