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的“礼尚往来”
■杨咯尔丹斯
现今的广大农村，村民因婚丧嫁娶等产生的“礼尚往来”，名目越来越多，负担越来越重。
我回到农村家里已经4天了。第一天，要好同学的表弟之子考上省外大学，吃“升学酒”；第二天，远房表嫂的侄子搬新房子“烧锅底，”吃“乔迁酒”；第三天，舅舅70大寿，吃“祝寿酒”；今天，要参加二姨妈幺儿子的结婚典礼，吃“喜酒”。
这“酒”吃得我“囊中羞涩”， 而且，还有干妈住院康复后没有探视，还有一顿“出院酒”没有吃；还有上个月侄子喜得贵子，当时，我由于工作忙没有“届时”赴邀，还有一顿“满月酒”没有吃。
今天，妻在电话那头说：“这些天你把酒吃安逸了哇？喊你多带点钱你不带，还有两家的礼钱要送，你在大哥那里借点吧”。
唉！这“酒”把人吃得……
这天，在“吃酒”的闲暇之时，我信步踏入表弟的庭院。只见表弟坐在堂屋门檐中央，怀中摊放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各式各样、各种名目的《请帖》《请柬》，足足有三、四十封。
表弟没有发现我的到来，自顾自翻看那些“了尤未了”的“吃酒帖子”，仿佛在将“吃”了的帖子拣出来，又仿佛在将还没有“吃”但在不久的将来就要“吃”、而且是必须“吃”的帖子上的时间、地点强记在心——他怕“黑帖”——农村里说“黑帖”的意思是“忘记送礼”了。
表弟成家后，继承了老房子中的一切，包括两代人产生的“礼尚往来”。这些年，两代人产生的“礼尚往来”开支压得表弟喘不过气来。喘不过气来也得把“礼尚往来”的“门户”支撑起来。看我那年轻时人见人爱的表弟：背更驼了，这仿佛是被那些“吃贴”压驼的；额头上的皱纹更多更深了，这仿佛是被那一场场“酒局”给“烧”的。
在农村，亲戚邻友间的“情份”就是这样靠“礼尚往来”来维系的，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
表弟边翻着“吃帖”边嘟囔着：“这才半年，帖子就这么多了，到年底，怕是要达到七、八十封哟！”。他抬眼望见我，不无抱歉地说：“老表呵，你都回来几天了，我都没来得及请你到家里坐坐，原因是你也要‘吃酒’，我也要‘吃酒’啊！忙过了，我们俩老表好好坐坐哈。”
他开始规划后几天“吃酒”的“路线图”。
收拾好“吃贴”后，我们拉起了有关“礼尚往来”的家常。表弟望着那一大叠“吃帖”说，现在农村除传统的婚、丧、嫁、娶、寿、病、迁、满名目的“礼尚往来”外，又凭添了“参军”“升学”“就业”“获奖”“购物”“订婚”“出游”等名目的“礼尚往来”。甚至于，就连木工打造棺材完工了，主人家也要请客送礼。更有甚者，就连母猪下崽崽了，主人家也要请客送礼。
表弟轻轻地叹息一声后，望着大门，好像在向大门寻找“农村的‘礼尚往来’咋就这么复杂”的答案。他说，过去主人家“做事动客”，名单要请亲戚中的长者把关审核后，才去恭恭敬敬地散发《请帖》。现在是随心所欲，想发好多就发好多。于是，退《帖》、黑《贴》的比比皆是。于是，发错《帖》、挂错礼的闹剧时有上演。于是，背起空白帖子“撞运气”——见人临时填写发送者，有之；寻找某些聚众机会集中发送者，有之；由于亲家与亲家的送《贴》对象多数相同，在发《贴》过程中，亲家与亲家常常“蒙面”的滑稽场面经常发生；由于过去和现在送、还礼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因此，现在送礼怎么送？现在还礼怎么还的家庭争吵时有发生。
说到怎么收回这些发出去的“礼尚往来”时，表弟机智而充满信心地一笑说，儿女早就“安顿”完了，这几年发出去的“礼尚往来”，他己计划好明年收回。他的思考是：“趁老爷子还康健的机会，为他把79岁的大寿做了；趁老爷子在成都弟弟那里耍的机会，我准备把在成都做生意、‘陪读’、工作的亲戚、邻居请一下，为老爷子祝寿，我粗略算了一下，少说也有十一、二桌。”
成都完事后，又在马尔康给老爷子做“寿庆”哇。马尔康肯定比成都还要闹热些，估计在二十三、四桌，原因是祖母是马尔康嫁过来的，另外还有一个舅妈、一个表嫂是从那里嫁过来的，在那里亲戚很多，再加上其它工作的、做生意的、带娃娃的、“陪读”的、打工的亲戚、朋友、邻居，可能还不止这个数，他笑着说。
表弟眉开眼笑着说：“最后，我在这个老房子隆重为老爷子做热烈而大方的生日庆典，把远远近近的亲戚和邻居、朋友一并请了，估计六十余桌。这样，我就能收回我这些年送出去的‘礼尚往来’了。”
表弟能干，能干在他把诺大个“礼尚往来”的“门户”撑了起来！
表弟精明，精明在他“收放自如”——放出去的人情份子，他收得回来，而且，比放出去的要多得多。
可是，在广袤而传统文化厚重的农村里，在“礼尚往来的”漩涡”中，你也“能干”，他也“精明”，带来的就是千万个“表弟”沉重的“礼钱”负担；带来的就是农村永远不变的“人情世故”。
因此，有乡里文人拟了这样一幅对联来描写农村“礼尚往来”的“盛况”：上联——你也送礼他也送礼礼数确实到位但须奉还；下联——他亦吃酒你亦吃酒酒局非常热闹却要回请；横批：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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