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的讽刺,和难以铲除的柔情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读《莫泊桑短篇小说集》,就会重读《项链》,重读《项链》,就会想起来毕飞宇对《项链》的精彩解读。毕飞宇把马蒂尔德的名字换成了张小芳,把马蒂尔德丈夫路瓦赛的名字换成了王宝强,把富婆弗莱思洁的名字换成了秦小玉。故事于是变成了这样——2005年,在北京,教育部秘书王宝强的太太张小芳因为虚荣,向富婆秦小玉借了一条钻石项链参加部长家的派对。派对结束后,项链丢失了。为了赔偿,王宝强和他的太太四处打工。近10年后,也就是2014年,这对夫妇终于还清了债务,他们在国庆长假的九寨沟遇上了富婆秦小玉。秦小玉没能把苍老不堪的张小芳认出来,张小芳十分自豪地把真相告诉了秦小玉。秦小玉大吃一惊,反过来告诉张小芳另一个真相:“那串项链是假的。”
光是看着毕飞宇的这个文字游戏,就已经令人忍俊不禁了,接下来,他还条分缕析,列了整整十条,来说明这个中国版故事的荒诞。于是,毕飞宇写道:“在莫泊桑的《项链》里,我首先读到的是忠诚,是一个人、一个公民、一个家庭,对社会的基础性价值——也就是契约精神的无限忠诚。无论莫泊桑对资本主义抱有怎样的失望与愤激,也无论当时的法国暗藏着怎样的社会弊端,我想说,在1884年的法国,契约精神是存在的,它的根基丝毫没有动摇的迹象。《项链》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顺理成章,稍微多思考一步,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面对改写后的中国版《项链》,我们会为故事的荒诞而哑然失笑。
一个作家解读另一个作家的文字,确实别有一番趣味,文字原本就是游戏,只不过因为生长在不同的土壤,而在不同的读者眼中有了摇曳生姿的不同情态。莫泊桑当然不会想到,他的小说会被一个中国作家做这样的解读,产生这样意想不到的效果。莫泊桑能确定的,是通过一种“思维、观察、理解和判断”所凝聚的独创性,一种为自己所特有而又是从他深刻、慎重的观察中综合得出来的方式来观察事件和人,来观察宇宙万物。
这种观察,让我们在莫泊桑的小说里看到了更多的能突破不同地域和时代限制的面向人类共有之人性的故事。那篇著名的《我的叔叔于勒》,或许会让太多人共鸣吧,这可不仅仅是“资本主义的毛病”,无论放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富贵发达的人恐怕都是自带光环,贫穷潦倒的人都被人唾弃。只不过基于文明程度的不同,这种现象有轻和重、含蓄和刻薄的差异而已。那篇著名的《羊脂球》也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人群会合起伙来哄着你“前进”,他们会想尽各种办法,用利益诱惑你,用“为国为民”的荣誉来砸晕你,等到你真的满腔热血地“前进”了,成了炮灰,他们会毫不犹豫把这炮灰和淤泥一起踩在脚下,然后凑在一起小声嘟囔:淤泥,不就是淤泥吗,水冲一下就没了。高贵的体面的生活才是永恒的。
莫泊桑的这些讽刺和批判之所以有力,是因为他能通过深入的观察,牢牢地抓住现实和人心的细节,为人物在小说设定的处境当中寻求行动准则,从而使小说极为简洁、非常有力。不过莫泊桑当然绝非止步于此。读《莫泊桑短篇小说集》,我还特别喜欢那些呈现人心深处美和善良的篇章。看社会的“铁则”和严苛的面孔如何在美和爱中被融化,真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就说《月光》,一个严苛的天主教长老,听说外甥女“有一个相好的”之后恼怒至极,他想“铲除那种柔情”,他跟踪外甥女来到田野上,“他一到田野上,就停下步来,举目朝着平原望去,但见大地沉浸在温柔的月光之中,淹没在宁静之夜情意绵绵的魅力里。青蛙一刻不停地将它们短促而铿锵的鼓噪声投向夜空;远处,夜莺在不断地歌唱,引人入梦而扰人思索,那轻柔颤抖的歌声是专门为爱情而发的,更增添了月光撩人的魅力。”这洒向大地的月光,这美得无边无际的田野,让长老觉得,“也许,天主创造这样的夜晚,就是为了给人间的爱情披上理想的面纱。”
还有好几篇写不管不顾的爱情故事的,莫泊桑都写得令人心驰神往。我还特别喜欢《两个朋友》那一篇,“巴黎被围已经有一些日子了,全城在饥饿里喘息呻吟”。好久没钓鱼了,两个朋友找到了法军上校,获得了通行证,钓起了鱼,然后被德军士兵抓住了,他们拒绝说出通行口令,他们被枪杀。小说语言平静、节制至极,战争中普通人对普通生活的渴望和生命的尊严却在平静中壮阔得汹涌澎湃。
其实可以跟着毕飞宇老师把这个文字游戏玩下去,可以试着把《莫泊桑短篇小说集》里的所有篇章都换成中国版,我想效果一定会十分惊人。不过其中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游戏可以再一次证明经典小说的价值。
新闻推荐
震后三年,未发生一起地灾伤亡事件防治结合九寨沟仙境正归来“8·8”九寨沟地震即将迎来三周年。8月6日,记者从省自然资...
九寨沟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九寨沟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