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惊魂” ——一位亲历九寨沟地震者的自述

商洛日报 2017-08-15 08:31 大字

王秀荣

两年前，我患上了高血压和心肌缺血，每到立冬和立秋前后，就倍感不适。8月6日，我请了假，准备去医院复查。回家后，老公和儿子说心脏病要心情好就啥事也没有了，要不去外面散散心，或许比吃药效果好。我想想也是。我当机立断决定去九寨沟，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然而，8月8日21时19分46秒，四川阿坝州九寨沟县发生7.0级地震。那时，我和儿子正在九寨沟景区千古情演艺大厅观看《大爱无疆——模拟5·12汶川大地震》的场景演出……当时，演艺大厅地动屋摇，响声惊天，屋外天崩地裂，建筑垮塌，模拟场景变成了7.0级地震，让自己和儿子经历了一次惊魂的旅程。

正看场景演出突然遭遇地震

8月8日20时整，我们站在九寨沟景区千古情演义大厅门口排队。20时30分，演艺如约而至，容纳3000多名观众的演艺大厅座无虚席。强劲而震撼的舞台艺术效果，演员和观众密切的互动，令全场游客欢呼雀跃。第一场《九寨传说》奇幻穿越，在5D效果中欣赏了藏羌歌舞，美轮美奂；第二场《文成公主吐蕃和亲》，360度的全景出演，让人眼花缭乱，心旷神怡。

21时10分，第三场《大爱无疆》准时开演，工作人员提示：“这是一场模拟5·12汶川大地震的场景演出，将运用高科技手段显现地震时山崩地裂、排山倒海、房屋倒塌的悲惨场景，到时观众的座椅会设置挪动，请大家不要惊慌，尽量往后靠。”

儿子说他有点害怕，我告诉儿子是模拟的，没事。儿子却把他的胳膊与我挽在一块，五指紧扣。舞台上小女孩和妈妈说说笑笑的在街上玩耍，突然下雨了，我椅子后面的过道大雨淋漓。儿子把后背蜷进我怀里还在笑着说，这地震怎么先下雨了，不是震后才下雨吗？没来得及我回答，演艺就“天崩地裂”了，我们的座椅咯噔咯噔地往下掉，有的观众惊呼起来，还有的在大胆发笑。

舞台上，小女孩的妈妈紧紧用身体护住女儿，女孩子声嘶力竭哭喊“妈妈，妈妈，你醒醒，醒醒”，此刻我的眼睛湿润了，观众们也慢慢平复。静悄悄的剧场，大家身临其境。我指着剧情给儿子说：“人的一生不知道要遭遇多少磨难，一定要坚强的挺过去。”儿子懂事的点点头，身体突然哆嗦了两下，我忙问他怎么了，儿子说有点难受，还特意看看手表说：“妈妈，9点半就结束了，现在是9点13分。”我想可能是儿子有点紧张害怕吧，就把他搂在怀里。

演艺还在继续，突然座椅剧烈晃动，屋顶如雷劈一般轰轰作响，我隐约觉得不大对劲儿，儿子抓紧我的胳膊问道：“妈妈，会不会真的地震了？这舞台效果也太逼真了吧？”话音刚落，地动屋摇，百米高的演艺大厅屋顶石灰渣脱落，粉尘飞扬，屋顶轰轰咔咔的响动，脚下也摇摇晃晃，剧烈的声音震耳欲聋，夹杂着有人呕吐的声音。

顷刻间，舞台一片漆黑，我心里一阵颤抖，清楚的意识到这是真的地震了。

我急忙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双臂护住他的头，不让儿子感到恐惧，我故作轻松地告诉他：“没事，儿子，人家就要的这种效果。”其实，此刻，我心里已经慌乱无比，眼睛紧盯着离我最近的3号出口方向。我不知道震级有多大，但我明白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两三分钟后，3号大门被工作人员打开，并且告诉大家赶紧往外撤离。我一把拉起儿子：“快跟妈妈往外跑！”

我们第一批冲出演艺厅大门，在应急灯和星光下，外面巨石飞天，水泥房屋的柱子歪歪扭扭，大小石头，广告牌等物散落一地，路面一片狼藉。所有建筑物的顶部都在往下掉。我紧紧拉住儿子一边躲避落石，一边拼命往第二道大门外跑。疏导人员也在不停地喊：“快、快，往外、往外。”

刹那间，通讯失联，团友失散；山体滑坡，巨石坠落；交通阻断，余震接连，游客被困峡谷山间。

冲出景区大门，我看见好多导游举着旗帜大声地吆喝某某旅行社，心里稍微有了一点放松。突然，我听到了河流咆哮了起来，我才清醒自己和孩子以及那么多游客正拥挤在河面的桥上。万一再震一下桥塌了怎么办？一个闪念，我又拉着儿子跑起来，仓皇逃窜到对面马路上的人群中。

大家相互安慰用短信给家里报平安

狭窄的马路上站满了惊慌失措的游客。路边上的大山也在不安分地颤抖，山石坡体哗啦啦直往下掉，我拉着孩子无处藏身，无比绝望。突然，我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同游的陕西乡党——来自咸阳的夫妇俩，我们好像遇见亲人一样激动，咸阳大哥拉住我儿子的手鼓励说：“娃不要怕，你拉紧我就一定没事。”我们四个人手挽手，不断地寻找安全的位置，寻找导游，寻找同团。

一个，两个……终于找到了11个同车的“难友”，还有50人不知去向。我们11个像一家人紧紧围拢在一起，虽然各自心里都很害怕，但还是你鼓励着我，我鼓励着他。

“没事，没事，不要害怕！”这时候，九寨沟已经停电，手机打不出去了，应急灯也黯然失色，整个人群黑乎乎，乱糟糟，好多导游高声呼喊失联的游客名字。

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导游，心魂不定地站在自认为较为安全的马路上，任由周围的大山摇晃，山体崩裂。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哭着说：“妈妈，我想回家。”

我知道儿子吓坏了，就势靠着儿子往地上一坐，大家也随着背靠背坐在一起。我看手机只有20%的电量，随口说给儿子，儿子听后失望地溜下去躺在路上。我这才后悔不该告诉儿子手机没有充电，还拍了一天的照片。我赶紧摸出儿子的手机看看，还有37%的电量，就给儿子鼓劲说你的手机有电。儿子似乎听到了一点希望，仰望着天空给我说：“妈，有信号也别给我爸打电话，不要让他操心。”我嘴里应声，心里却万分难受，我特别自责，特别后悔自己不该把宝贝带到这地方，恨不得立马用自己的生命去替换孩子的安全。

21时48分，我手机的电信卡有反应了，一条新闻标题弹出来：“九寨沟景区发生7.0级地震！”后面的内容怎么也打不开。我顿时傻眼了：天哪，竟然是我们脚下，竟然是7.0级……

网络打不开，但标题告诉了大概，我的喉咙一阵发紧，有点想吐，嘴里很干，脚下余震不断，我的血压在往上冒，我默默告诫自己：要坚持，要坚持，自己不能有事，还得照看儿子啊！我要把他安全护送回家，交给他的爸爸。我好害怕，拉开背包，里面只有两块旺旺雪饼，半瓶矿泉水，我摸索着干吞了一颗降压药。

理了理思绪，想想中午儿子已经把我们在九寨沟的照片传回“王家小院”微信群了，姊妹也都知道我们的行踪，这会新闻也报道了，家里一定也很着急，我要尽快给她们信息，不要让她们担心了，我赶紧回复第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我和孩子在九寨沟千古情对面马路上，安好放心，我手机余电不多，请不要给我们打电话，我会联系你们的。”发完短信，我将治疗心绞痛的小药粒含在舌下。

咸阳大哥夫妇的手机没有信号，我用手机给他优秀的研究生儿子发去平安短信，他儿子很快回复了“爸妈保重，尽早回家”，河南大妈也收到了女儿的幽默短信“妈妈一定平安归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妈呀”，大妈读完短信，大家陪着哈哈苦笑，心中百味丛生。为了省电，我和儿子都关了手机，为救援生命蓄积最后一丝电量。

22时30分，我们终于找到了导游和车子。导游给我儿子一个安慰的拥抱：“说我们没事了。”这时候，车上19个人中已有几个人哭出了声……

车子随着不断的余震不停地抖动，周围山坡上不时传来“哗啦啦”的倒塌声。我们都知道那是在滑坡在滚石头，可谁也不愿意提及。停车场挤满了逃难的游客，马路上不停穿梭的救护车和清障车传递来了救援的信号，我们一定会安全回家的。

经历多次余震在惊恐中熬到天亮

夜越来越深。陆续有车冒险往沟外开去。余震仍然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次，慢慢地，我们习惯了跳舞般的大地。车上有人攀谈起来，有网络有短信的都在车上传递信息。车上还来了几个其他团的乘客和几名景区演员，大家一见就熟，随意交谈，不敢睡着。

到了后半夜，有人困顿地呼呼大睡了，儿子也哆哆嗦嗦半睡半醒。我把外套披在孩子身上，裹上披肩站在外面，时刻观察着动态。车外其他团的人裹着被子坐着，还有一些人采集荒草点火取暖，有的人甚至来不及穿衣服，披着被子跑到外面。

我不敢想，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只是默默祈祷老天不要下雨，不要下雨……

我清楚自己当前的境况，也知道余震带来的次生灾害远比地震当时更危险，我给家里发去第二条短信。我给儿子口袋里塞了1200元钱，把他的身份证也装在他的口袋里，然后紧紧地拉上拉链。孩子问我：“妈妈，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份证给我装上？”我说：“你自己的行李你自己拿上。”此刻，儿子并没有理解他这张身份证这件行李到底是轻还是重？我就告诉孩子，万一来人救援，妈妈先把你送上救援车，你可以用自己身份证买票回家，孩子哭着问我们不是在一起吗？我说肯定在一起。其实，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大地的摇摆中，大家终于熬到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经历了多次余震，天终于亮了，我急不可待地唤醒导游让转移，导游就让司机开车接昨晚没看演出住在酒店的另外一部分游客。车子驶出车场往西行驶，本来只有5公里的路程变得特别遥远。路上堆满了震倒的树木和山上的落石。部分路段已经很糟糕了，堆了一层泥石流。半小时后，车子开到了酒店附近，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导游喊到一家出一个人下去拿行李，老人和孩子不准下车。儿子执意要和我去拿东西，我挣脱儿子的手说东西可以不要，我去把吃的喝的拿回来就行了。

团友们拿完行李陆续回到车上，山上的石头还在哗啦啦不断往下滚，司机驾车快速地通过这一段滑坡区，走了一小段又堵住了。车小心翼翼地通过路障继续前行，前面几百米处，一辆当地旅游大巴被落石击中车顶，车上人员已经疏散，清障车已经把大巴车拖顺。短短5公里，车去酒店接人的时候还好好的，返回时就有五六辆车子被砸。

九寨沟是一条40多公里的山沟谷地，司机说目前停车场是最宽阔的地方。大家觉得司机说的有道理，就耐下心在停车场等待。两个熟睡了一夜的五六岁孩子醒了，他们在车场无忧无虑地踢着饮料瓶子玩，丝毫没有觉察到大人脸上的阴云。

上午9时以后，停车场的人员已经撤离了八九成。司机让我们整装待发，要求人人系好安全带，他要全速通过。我让儿子吃点零食喝点水，备好体力开始返程，车子快速通过十多公里清过障的路段，此刻，整车人心情向好。

大家归心似箭，各自规划着从哪里登机或乘车回家。又走了一段，就看见路边有被巨石砸的不成形的大小车辆。坐在车上，大伙对余震感觉不那么明显也不那么害怕了，但山上的落石不时狂砸着我们的车身，砸坏了车窗玻璃。一车人心惊胆战，个个都捏着一把汗。车子在狭窄的山路上时急时缓，方向也忽左忽右。

　又一次堵车了，离景区出口还有50多公里，后面蜂拥而来的私家车挤满了马路，一边是咆哮的洪水，一边是随时滑坡滚落的山石树木。我们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大家焦急地看着前面。半个小时过去了，前面的车子丝毫没动，车里车外人们又骚动不安起来，我给家里发出第三条信息，报告了我所处的大概位置。

　我让儿子坐在过道，我挨着车窗，拿出防晒帽给儿子戴上，虽然我知道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这样的帽子是没有多少作用的，但我心里觉得安全了许多。。

安全撤离震区大家归心似箭

车在碗口大的石头浪里走走停停。大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战战兢兢闯过一关又一关。没有人拿出手机对外面的景象拍照，都在心里默默祈福平安回家。每遇到对面开来的一组救援车，我们心里就亮堂许多，踏实许多。

漫长的五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终于看见了前面一片繁华而广阔的地方——九寨沟县城。

在九寨城区，我们看见许多救援车辆和部队军人在集结，清障车辆和工程车变得多起来。此刻，我们觉得有了很大的安全感。稍作休息后，我们又启程了。

上车前，我问当地一居民“前面是不是就安全了，还有山路要走吗”，那人一脸无奈地告诉我：“还没呢，前面还有一百多公里的峡谷要走，只是好走多了。”

当车子再次开动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再害怕，因为我们的路越走越宽，形势会越来越好。车子在山路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看见了甘肃界的标志，大家欢呼起来：“安全了，回家了！”心情无比激动，司机也把音乐放的高高的，让大家放松心情。车子沿着省道在十八盘山路环绕起伏，四周的丹霞地貌谁都没有心思欣赏，恨不得踩上风火轮一步到家。

8月9日晚上，我们赶到了陇南市。在武都区一酒店住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打开手机，“王家小院”微信群里几十条全是姊妹们出主意营救的方法，老公说要和战友去四川广元接我们但被大姐他们否认了，大姐安排姐夫和他同学来陇南市接应，小妹在群里喊着要来四川找我们，弟弟也在为我们祈福，几个外甥也不停告诉我们怎样自救，看得我眼泪扑簌簌直往下落……

再打开短信，有来自大哥家的好多条短信，他们没有给我打电话，他们知道要给陕西省电，只是默默得给我宽慰，祈求平安归来。

凌晨3时，电话响起了，是姐夫和他同学从西安连夜赶赴陇南来接我们了。我喊醒酣睡的儿子，收拾行囊。孩子看见姨夫来了，也顾不上往日的男子汉形象，呜呜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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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寨沟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九寨沟，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