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我在九寨沟
8月8日晚，牙扎藏寨疏散出的游客围坐在篝火旁度过惊魂一夜。王宴 摄
返回途中，经过汉中市青木川镇，看到暖心横幅。王宴 摄
8月9日清晨，游客与当地百姓一起等待救援。王宴 摄
“神奇的九寨人间的天堂”……8月8日6时30分，我哼着容中尔甲唱红全国的歌，从汉中登上去九寨沟的旅游大巴，准备暂时忘记工作，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15时30分左右，旅游大巴刚过九寨沟县城不远，嘭——的一声，随着身体的急速前倾，昏昏欲睡的游客发现，发生车祸了，追尾。我们的车前挡风玻璃被撞得粉碎，但没掉落。有个小朋友额头轻微流血，送医检查无大碍，医生只给擦了点儿碘伏，创可贴都没有用。我们在原地等了3个小时，18时前换乘了临时救援车辆，陆续到达了此行住宿地牙扎藏寨，住进提前预定好的宾馆，只等第二天去“天堂”一游。
陆陆续续有很多旅游大巴开进来，有甘肃的，内蒙的、海南的，每一车的游客都抑制不住的兴奋。20时左右，噼噼啪啪下起了雨，把四处游逛的客人赶进了房间，阿坝自治州的气温显示是19℃，信号不好，电视没法看，大多数游客都洗一洗，上床睡下了。我的联通手机，信号更差，根本上不了网。住一个房间的导游看过手机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小雨，应该不影响游览。“雨中九寨沟会不会更美”，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突然感觉床跳了一下，然后就左右摇晃，房间里的灯也灭了，不会是地震了吧？外面有人叫着：地震啦地震啦，杂沓的脚步从位于二楼楼梯口的房间门口跑过。我一边给导游说：镇静，镇静，一边互相提醒拿上重要物品往楼下跑。待跑到楼下的院子里，很多客人只穿了背心裤头，光着脚丫子互相呼喊熟悉的人，有孩子嘤嘤哭泣声，有细碎的瓦片硌脚，应该是刚从房顶被摇落下来的，院子里一片黑暗，只有街边的太阳能路灯还亮着。赶紧找到被闺蜜拜托照应的两个小伙子，他们也是背心裤头拖鞋，他们看我穿着抓绒衣、背着旅行包、穿着旅游鞋，装备齐全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异口同声说：“阿姨，你好淡定。”这时才想起看看震中在哪里，赶紧给亲人报个平安，打开手机才发现信号中断。只有电信尚能通话，只能打进不能打出。
大概20分钟后，接到闺蜜电话，问过我们都安然无伤后，说汉中震感强烈，她从四楼跑下来都不淡定，何况你们在地震中心，还是7级。啊！震中？7级？我说都没有5.12我们在汉中时感觉摇晃厉害。闺蜜儿子说，他住四楼，晃得比2008年地震厉害多了，看看小伙子的表情，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很多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这时，有个敦敦实实的小男孩，背着书包，带着哭腔四处找能打出电话的手机，寻找他的爸爸妈妈。他嘴里一边念叨：爸爸妈妈快回来，快回来呀。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怕，别怕，爸爸妈妈会回来的。我拉他坐在路边道沿上，跟他聊天，他说他爸爸妈妈是河南的，来这里做生意卖水果，他在家乡上学，暑假来探望父母。爸爸妈妈今天在演出《九寨千古情》的樟扎卖水果，那儿人多，生意好。地震之后，一直打不通他们电话，很担心他们。我就陪他一直聊天，他的学校、同学，星座，去过的地方，吃过的美食···大概23时，他一直张望的路口出现了他爸爸妈妈的身影，他立即跳过去，妈妈将他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没受伤才又紧紧抱住他，一连声：“儿子、儿子……”.他妈妈说他们从18公里外的樟扎赶过来的，那里受灾严重，演出剧场摇垮了一角，埋进去一些人，有个人挖出来就已经死了。他过来的路上，有好多塌方、山上还在落石，有几辆车被石头砸坏，司机被砸伤，吓死人了。她说“天一亮，我们就打包回老家，不待这里了，钱再多，都没有命重要！”
我拍拍胸口，谢天谢地，幸亏我们的旅游车出车祸了，耽误了场次，没有去看演出，否则……
这时，我们所住的宾馆老板在对面的空旷处燃起来几堆火，喊大家都去烤火避地震，别在宾馆跟前逗留，因为背后的石头山有塌方危险。看到火，很多游客聚过来烤，天南地北的人聊着经历过的地震感受。有个饭店老板的女儿也抱着她的小狗儿过来烤火，坐在我旁边，我就给她讲了5·12地震时发生在汉中的“义犬救主”故事。听完故事，她把狗狗更紧地贴在脸上。抬头，见一轮圆月冉冉升起，空气清冽，篝火熊熊。如果没有地震，这，应该是个很浪漫的场景。
看见不断有旅游车开走，我们的车却不能再用，接替的车还没有着落。我们都很惶恐，余震不断，这里的地形跟5.12被掩埋的青川太像，沟谷狭窄，宾馆群落沿山而建。我想，也许九寨沟就是我此生的终点。
裹紧衣服，用上所有能御寒的物件，还是冷，气温15℃，宾馆老板让大家去拿房间里的毛毯被子御寒。我们团的老人和单身带孩子的客人，被导游安排其他有多余位子的旅游车带走了。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团一起去的29位，只剩下15位，其中有3个孩子，好几位都冻感冒了。
8月9日，7时，吃过当地两家饭店给提供的免费稀饭、馒头和榨菜，我在附近转悠了一下，只看到地上散落着建筑物的瓦砾，只有一辆车被滚落的山石击中情况不算严重，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在牙扎住宿的30多辆旅游车都走了，只剩下30多人滞留了。当地的村干部戴着九寨沟治安巡逻袖章开始清理游客，告诉我们九寨沟已经关闭，要求所有游客撤离。并且他们跟县应急办联系了，会有车来接应，送我们去县城。他们拿出馒头、水果等让我们拿着路上吃，瞬间，“难民”两个字跳进脑海。
几位治安员步行把我们送到寨子口的公路边，10时过了，还没有车来。又一阵余震，寨子口两边山石时有滚落，又一阵孩子的啼哭。打九寨沟县应急办电话，说给协调派车，却总也不见。11时了，我只好告诉他们我是汉中日报记者，这里很危险，游客情绪面临崩溃，请求他们尽快救援。同时，我找到手机里的广元日报办公室电话，向他们求援。于是，汉中日报记者被困九寨沟的“新闻”传上网。
11时10分，我们终于坐上了过路的游客疏散车，加塞的。车上有好几位伤者，不严重，一路谈论着各自的地震遭遇，一路避让着救援队伍，有武警、消防、电力、通讯，当然也有新闻采访车，当时，我想，作为记者，我是不是该返回去采访。15公里路程到县城，走了3个小时，车里没有空调，都喊着要中暑了，一看手机，39度。
15时，从九寨沟县城坐上文县过来的救援车，出发取道广元，沿途看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车一辆辆掠过、九寨沟地震救援点、爱心传递饮食供应点···夜里23时到达广元，广元市旅发委派员慰问并赠送食品、安排车辆将我们送回汉中。8月10日中午12点，我终于平安到家。从旅行社了解到，所有汉中在九寨沟的游客已全部撤离，我们是最后一批。
朋友们调侃，九寨沟的惊魂之旅像是中了500万大奖，我也觉得像。
（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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