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年多巴”
■王向明
太阳升起的时候，牧民泽郎华尔青点亮了酥油灯，他在为心中的“年多巴”祈福。 “年多巴”不是一个人名，藏语意思是“最美的警察”。作为一个没有去过藏区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个词语，源自一篇关于阿坝州红原县森林公安局刷经寺派出所所长阿真能周的报道。
红原是座英雄的城市，英雄的土地上孕育着新时代的英雄人物，阿真能周就是其中一位。
阿真能周是个勤劳的人，不管冬天还是夏天，所里每天起得最早的都是他，洗漱完就一头扎进食堂，烧火煮茶，为战友们准备早餐。等大家起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酥油茶正等着大家享用。
阿真能周是暖男也是硬汉，群众遇到危险，他敢豁出命去营救。调到红原之前，他曾在壤塘县工作过一段时间，冬季的壤塘滴水成冰 。2010年1月的一天，在冬日的暖阳下，上杜柯乡吾克基村村民辜继上带着3岁的儿子谢让扎西在村子里晒太阳，小家伙顽皮到处乱跑，辜继上坐在边上看着儿子开心地跑感觉非常幸福。儿子3岁了，该练练手脚了，小家伙在周围跑，他坐在不远处看着，儿子走到一个“木盖子”面前，好奇地一掀，“咕咚”一声，辜继上一下子傻了，木盖子下面是口井。他想跑过去救儿子，却怎么也迈不动步，此时阿真能周刚好路过，看到孩子掉进井里，疯了一样跑到井口。
井口不大，水面到井口有五六米的落差，往下一瞅，黑黢黢的，微微能看见井水泛起的光。阿真能周没有丝毫犹豫，顺着井壁上的扶手就下了井。井水冰冷刺骨，手抓在钢筋扶手上像是抓在冰块上，寒冷瞬间穿透了骨头。
辜继上缓过神来的时候，阿真能周已经抱着孩子上来了，浑身哆嗦得厉害，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娃娃……娃娃还是对的……有气儿。”辜继上抱着儿子，眼里全是热泪，对着阿真能周千恩万谢。“先给娃娃找件衣服穿。”阿真能周说。他们在附近的一家饭馆借了一身干衣服给孩子换上，抱着孩子在炉火旁取暖，看着孩子脸色一点点恢复正常，辜继上说：“阿真兄弟，你救了我儿子的命，就是我家的大恩人。”辜继上要给他送锦旗，阿真能周婉拒了，半开玩笑地说：“这事不能张扬，一张扬你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会责怪你，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和辜继上一样，泽郎华尔青认识阿真能周也纯属偶然。
一次，阿真能周和同事去林区巡山护林，路途遥远且不通公路，路上看到一户居民家中有马，就想过去借马巡山。那是泽郎华尔青第一次见到阿真能周，得知警察是来借马巡山的，他答应得很爽快，平日里要不是这些森林警察日夜守护着这片家园，山上的林木、山里的野生动物早就成了不法分子发财的筹码。
阿真能周还马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一下泽郎华尔青家的情况，里面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很难看到现代化的东西。当时，森林公安局正在招聘护林员，阿真能周问泽郎华尔青愿不愿意干，一个月有800元的收入。泽郎华尔青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能当护林员，不但家里多了一份收入，也能为生养自己的这块土地作点贡献，那该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啊！
泽郎华尔青当上护林员后干劲十足，每次陪阿真能周巡山护林，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他非常珍惜这份工作，也很感激阿真能周。每次执行完任务，阿真能周都会到泽郎华尔青家里坐坐，看到他家住的偏远，买东西不方便，每次巡山的时候，都会带些新鲜蔬菜和生活用品。泽郎华尔青每次都很感动，阿真能周轻描淡写地说“都是顺道，不用放在心上。”有一次，阿真能周正常巡山，路过泽郎华尔青家的时候，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圈里的牦牛饿得直叫。通过电话联系后得知，泽郎华尔青一家正在红原县城看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真能周便说：“你们好好看病，家里的牦牛我来喂。”那几天，阿真能周就住在泽郎华尔青家，每天早上把牦牛赶到草场后开始巡山，下午再把牦牛赶回圈里。
不管是辜继上，还是泽郎华尔青，在他们心中，阿真能周永远都是个热心肠的人，是坚守在这块红色草原上的“年多巴”，他们谁也不愿相信，那么勇敢、善良、热情、阳光的阿真能周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3月15日，疫情防控阻击战正处在攻坚阶段，阿真能周值完通宵夜班后，感觉头疼便和同事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躺一会儿，有事记得喊我……”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谁也没当回事儿，却不曾想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回顾阿真能周牺牲前的24个小时，参加镇里的视频调度会议、前往鹧鸪山开展林区巡逻、去三家寨村看望结对帮扶的贫困户吴永胜、处置火警、召开派出所民警例会、赶赴疫情防控卡点执行通宵执勤任务，期间43天。
得知阿真能周牺牲的消息后，辜继上带着儿子又回到了那口水井旁，他一直盯着井口，多么希望看着看着阿真能周能像上次那样从井里爬上来，可惜他再也等不到了，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儿子说他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成为一名像阿真叔叔一样的“年多巴”。
泽郎华尔青每天都会点亮酥油灯，闪亮的灯光把阿真能周的照片照得忽明忽暗，他看着那张微笑着的照片，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他说：“直到7月转夏牧场之前，我们一家人会一直为阿真兄弟点灯诵经，为他那离去的英灵祈福。”
阿真能周下葬当天，按照疫情防控工作“白事一律从简”要求，不宜太多人送别。三家寨村选出3名村民，代表全村158名群众，凌晨4点从村里出发赶到龙日乡，送亲人阿真能周最后一程。3月的川西高原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把草原覆盖得异常宁静，那是一场肃穆的送别仪式，逝去的英雄如那漫天的白雪一样圣洁。
我没去过红原，但此刻站在长三角洲的里下河平原，眺望四川方向，定神凝望，因为同样身穿警服的信仰，我仿佛来到了阿坝高原的山脚，站在那块浸满红军鲜血的圣地，仰望心中的“年多巴”，敬出了内心最虔诚的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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