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生命的预言 记者 雷荣 刘阳
张文东为刘小艳按摩
刘小艳发病前与家人的合影
?●女儿在刘小艳身边玩耍
张文东给刘小艳喂牛奶
妻子刘小艳身患渐冻症，身体一天天萎缩，不能动弹、不能吃饭、不能说话……可怕的是，她意识清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医生预言生命只有3年。
“当初你不嫌弃我，如今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丈夫张文东为妻子作出承诺。
关店卖房、借钱举债，四处看病求医。穿衣做饭，端屎端尿，日夜不离不弃。五年来，张文东一边崩溃、一边自愈，以一己之力，打破生命预言，创造生命奇迹。
张文东做梦也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精神奕奕的妻子，再也站不起来了。
2018年元月，38岁的刘小艳被确诊为“渐冻症”。这是世界上五大绝症之一，患者被称“清醒的植物人”。
“一旦发病，生命一般不超3年……”医生的预言，让丈夫张文东感到无比绝望。
望着被病魔折磨的妻子，想起两人曾经相扶相伴的幸福过往，浮现出一双儿女环绕膝下的可爱模样，这位37岁的黄陵县退役军人再也绷不住眼泪。
“当初你不嫌弃我，如今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
五年多，近两千个日日夜夜，张文东“一边认命、一边抗命”，关店卖房、借钱举债，对妻子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1那一刻，天塌了
如果没有意外，张文东有个令人羡慕的家庭：贤惠端庄的妻子、月入3万的门店、一双乖巧的儿女、一群情深的朋友……
生活本该如此美好。
2016年2月，刘小艳走路时总感到双腿发软，经常莫名其妙地摔倒；到了10月，就连小小的台阶也跨上不去，走路时更要人紧紧搀扶。
起初，以为是缺钙引起的，在当地医院治疗后没有效果。2017年，看到越来越严重，张文东急忙带妻子去西安检查。
“每次检查完，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害怕被她看出破绽。”面对妻子，张文东极力隐藏。
张文东相信：妻子贤惠善良，一定会平安无事。在西安的20多天里，他每天都抱着幻想，每一次检查，都仔细询问，努力寻找一丝希望。
幻想始终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让张文东一家人骨痛钻心的日子。
“渐冻症，生命只剩3年……”2018年元月，确诊的那一刻，张文东脑中一片空白，“时间仿佛静止了，后面医生还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
根据张文东的了解，渐冻症患者的身体就像被冻住一样，无法动弹、无法治愈。更可怕的是，它并不影响智力、记忆感觉，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是不是太残忍？这是老天爷在开玩笑吗……”拿着病例，张文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走出医院大门，张文东再也抑制不住。寒风中，一个人躲在墙角，手中攥着两包烟，一根接一根，大口大口地吸，看不到一丁点明媚和灿烂，只能一次又一次燃烧着无助和悲痛。
那一刻，天塌了。张文东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病床上泪眼无助的妻子、1岁多嗷嗷待哺的女儿、7岁多刚刚入学的儿子，每一个都无能为力、每一个都离不开自己。
掐灭最后一个烟头，张文东狠下决心，“即便再难，也要把妻子和孩子照顾好，让妻子生活得快乐一些、让一家人陪伴得更久一些。”
2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初春的黄陵，早晚依然清冷。
县城一处破旧的小平房里，张文东将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炉火生得正旺。一旁，刘小艳静静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头上戴着粉色发卡，面色红润。
“咿呀……”刘小艳发出奇怪的声音，只有张文东听得明白，又到了妻子吃饭的时候了。
剥开一根香蕉，张文东轻轻地喂进刘小艳的嘴里。刘小艳艰难地张大嘴巴，吃力地来回咀嚼。约三分钟，第一口绵软的香蕉总算咽下。
张文东又给妻子温好了牛奶，半跪着举起奶盒，妻子一口一口用力吸，牛奶却一点一点从嘴角流出，咽下去的并不多。
“身体已经萎缩，肌肉失去知觉，只有头部可以动，话说不成，只能吃鸡蛋、香蕉、牛奶这些，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掀起上刘小艳的衣角，根根肋骨清晰可见。
确诊的头两年是张文东最难熬的时候。那时，精神崩溃的刘小艳终日以泪洗面，一双红肿的眼睛，让张文东心疼不已，他只能左手抱着哭叫的小女儿、右手安慰着哭泣的妻子，乱作一团。
不吃药，妻子的病就越来越重，而所用药物便宜的1300元一盒，贵的4300元一盒，每个月光吃药就得花费上万元。为了支撑昂贵的医药费，原本爱交际、多应酬的张文东远离了朋友，一个人扛起了所有，一边开店挣钱，一边陪伴妻子。
起初，刘小艳还能接听电话，张文东不在家的时候就每隔两个小时打一次。有一次，他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却没有人接，赶忙从店里跑回家，一进门就看见妻子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想爬却爬不起来。
“既生气自己，又心疼妻子。”含着热泪抱起妻子的那一刻，张文东决定关掉门店，安心陪护。
早上6点，张文东准时起床，给孩子穿衣洗脸、做饭喂饭，然后抱着女儿送儿子上学。
回来后，给妻子穿衣刷牙、端屎端尿。这些常人轻易完成的事情，因妻子无力支撑，每一次都要很大的力气。
为了给妻子足够的营养，张文东一天要做四五顿饭，每一次喂饭将近一个小时。半夜3点还要醒来给妻子翻身……
“妻子非常爱干净，现在生病了也不能委屈她。”张文东每天给妻子擦洗，让皮肤保持洁净、不生褥疮；一有空，还给她捏手、按摩，直至双手乏困、麻木。
对张文东来说，一天很短暂，又很漫长。妻子身体越来越差，张文东退掉了刚买的新房，那是妻子期盼已久的梦想。用完所有积蓄，就刷信用卡、借网贷，举债60多万元……
每天，张文东都睡不成囫囵觉，一天休息不超6个小时，他的神经紧紧地绷着，精神极度压抑。
那一晚，等妻子、孩子睡着后，张文东一口气喝了1.8斤的白酒，他想大醉一场，麻醉自己。但很快，又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知道，第二天妻子孩子还在等着他。
一边是床上嗷嗷待哺的女儿，一边是轮椅上泪眼无助的妻子，没有生活来源，又无法外出挣钱。那种无力感，让张文东濒临崩溃。
三伏天，张文东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绕着人工湖快跑10公里，他想挑战极限，在极限中释放压力，调解情绪。
“有妈在，孩子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尽我所能给孩子一个有妈的童年、有母爱的童年。”张文东看着身旁的妻子和女儿。
3 陪妻子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3月8日，妇女节。
张文东蹲下身子，仔细给刘小艳洗脸、梳头，换上最好看的衣服、戴上最喜欢的发卡。
在新区，志愿者为刘小艳准备了漂亮的玫瑰花和精彩的舞蹈。
这是刘小艳一个人的节日。人们围着她说着、跳着，刘小艳听着、哭着，张文东环抱着她，不停地安慰。
“今天你是女神，要开开心心的。”看着吃力点头的妻子，张文东泪眼打转。
在张文东心里，妻子依然是当初那个爱美的女孩。
小学时，两人是前后桌。后来，张文东当兵退役回到了黄陵，刘小艳学医后也返回了县上。
同学之间经常聚会，一来二去，两人渐生好感，成为恋人。
张文东农村娃、家里穷，没有正式工作。刘小艳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决定嫁给张文东。
2004年10月18日，在租住的房子里，两人草草结婚。“只有1万元，5000元彩礼给了岳父、5000元用来买家具，一件金银首饰都没给她买。”张文东面露愧疚。
婚后，两人一起打工挣钱，虽受苦受累，但也觉得很开心。不久，精明能干的张文东借钱开了家电门市，刘小艳每天跟着一起来、一起回。风里雨里，都留下了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
有钱后，张文东给妻子买了手镯、戒指、耳环等饰物，“亏欠她太多，我要慢慢补偿她。”
听张文东说起曾经的小幸福，刘小艳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三年生命预言，如今已过五年。张文东用爱不离不弃，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张文东说，在最困难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想着走歪路。一向好面子的他不得不放下尊严，接收社会救助；他教育孩子走正道、做好人，对帮助过自己的人，记在心、加倍偿。
去年，张文东注册抖音号“东东哥（你是我的全世界）”，将日常照顾妻子的视频发到网上；晚上，安顿好妻儿后直播两个小时，向网友讲述自己的故事，人们感动不已。
“我想真实记录妻子的生活，鼓励同样处在困难中的人，像我一样站起来、挺过去。”张文东说。
如今，张文东在学习网络直播，想靠直播带货让家人过得好一些。“住楼房是她的心愿，我想早日帮她实现愿望，让生活环境好一点，心情好一点，陪她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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