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挥之不去的乡愁
IC photo 供图
□马小江
前两天，弟弟托同村进城的老乡，又给我捎来一包家乡的香椿。这已是今年第二次给我送香椿了。提起吃香椿，往事如烟般在我脑海里徐徐铺展开来。
每年春天，当头茬香椿上市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老家后院那几棵香椿树。父亲早些年在新宅后院的半亩空地上，栽了几棵拇指粗细的香椿树。栽树的时候，父亲告诉我：“香椿是长寿树，一般都能活四五十年，并且繁衍的能力也很强。”在父亲的精心管理下，最初栽下的香椿树，后来都长到有碗口粗了，而且旁边还衍生出大小不一近二十棵。
每年开春，香椿满园。一家人钩香椿时有说有笑，那热闹欢快的场面，犹如一幅户县农民画。香椿叶片肥厚，色气浓绿，生机勃发。当香椿树上的枝丫顶部萌发出约有半寸长的紫红色嫩芽时，嘴馋的我就开始眼巴巴地瞅着树梢掰指头算日子。一旦长到一寸多长就可以采食了。一天下午，父亲招呼一家大小提着竹笼，拿上长长的、顶端带有一个铁钩的竹竿，来到香椿树下。父亲在一旁给我指导：“香椿芽色呈紫红色时，味道最佳，尽管小芽芽钩下来看着可惜，但长大的叶子就不好吃了。”他还说：“雨前椿芽嫩如丝，雨后椿芽如木质。等过了谷雨，香椿芽很快就会变老，味道就大不一样了。”
我来到香椿树下，双脚颤颤巍巍地站在田垄上，两只手紧握竹竿，抬头向上，盯着树梢一簇簇紫红鲜嫩的香椿芽，对准钩住，用力朝下一拉，结果只钩下来几片叶子。站在一旁的父亲笑着说：“看来你还是缺乏经验。”然后，他给我演示了一番，我这才恍然大悟。我和弟弟不停地钩下一簇簇香椿芽，两个小侄子在树下跑来跑去，像欢快的小鹿，将钩下来散落一地的香椿芽捡拾起来，放到竹笼里。父亲和母亲坐在竹笼旁边的凳子上，把紫红嫩绿的香椿芽整理成一小把一小把，用绳子扎起来，有序地摆放在一面竹筛里。回家后，给邻里送上几把尝个鲜，自家留上一些过把瘾。
一家人钩完香椿回到家里，接下来最忙活的就是母亲了。她先把香椿用清水洗净，因为香椿所含有的硝酸盐和亚硝酸盐都高于一般蔬菜，所以要把水烧开，把香椿放进锅里沸水中焯上一分钟左右，捞出来用凉水多冲洗几次，控干水分。再用刀切碎，最后加上适量的食盐，用筷子搅拌均匀，腌放在一个黑色瓷盆里，第二天就可以用来夹着热馒头享用了。
母亲有一绝活儿，那就是做香椿炒鸡蛋。通常我会在一旁给母亲打下手。只见她给切碎的香椿里放上点盐和调料，再打入几枚鸡蛋，用筷子迅速搅拌均匀。这时候，我已经把锅里的油烧好了，母亲麻利地将碗里搅好的香椿鸡蛋液倒进锅里，伴随着“滋啦”一声，母亲手拿锅铲，慢慢地翻动。很快，锅里的香椿在蛋液的附着下渐渐成为块状，金黄色的鸡蛋里映衬出星星点点的绿色。一阵阵香椿特有的醇香里，夹杂着鸡蛋的香味儿，在灶房里弥漫着、飘散着。母亲做的香椿炒鸡蛋快出锅了，馏在火炉上的馒头也该好了，两个小侄子便闻香而来，高兴得叽叽喳喳，像小鸟儿一般，笑得母亲和我合不拢嘴。
过去人们常说：“门前一棵椿，青菜不担心。”是啊，有了这些香椿树，每年到了香椿吐芽采摘的时候，家里不但有菜可吃，而且还满足了一家人舌尖上的味蕾。香椿除了可以腌制、与鸡蛋炒，还可以跟豆腐相拌在一起吃，一年可以分几茬来采摘。每年最后一茬香椿，父亲都会洗净、焯好，晾干水分，切碎后拌上点盐，储藏在冰箱里。这样能吃好长一段时间。尤其是到了夏天，母亲做的香椿拌凉面简直就是一道十足的美味。到了冬天缺菜的时候，这些香椿在乡下就成了稀罕东西。每次馒头蒸熟后，从冰箱里取出适量盐腌香椿，上面撒点鲜红的辣面，再泼上一勺煎油，油泼香椿就成了再好不过的夹馍佐料。
每年当我吃到家乡头茬香椿的时候，就不免想起清代康有为的那首《咏香椿》：“山珍梗肥身无花，叶娇枝嫩多杈芽。长春不老汉王愿，食之竟月香齿颊。”原来，就连康老先生也曾沉醉于春天里香椿的芳香与美味之中。
清代文学家、戏剧家李渔，更是对香椿赞不绝口：“菜能芬人齿颊者，香椿头是也。”这也足以看出这头茬香椿的“香”，真是名副其实，让人魂萦梦牵。其实，香椿除了营养丰富，含有钙、磷、钾、钠等成分，还具有一定的食疗作用，具有补虚壮阳固精、补肾养发生发、消炎止血止痛、行气理血、健胃等功效；成了我几十年来舌尖上念念不忘的记忆。
自从我参加工作后，每年到了香椿采摘的最佳时节，父亲都要给我送些家里的鲜香椿。父亲年轻时曾经落下腿病，腿脚不灵便，我担心他路上的安全，不让他送，说市面上很多。父亲却说：“外面卖的香椿，有不少都是大棚里长得矮化香椿，吃起来口感远不如家里的野生香椿。”后来，父亲去世，每每到了香椿刚刚上市时，弟弟要么亲自给我送，要么托人给我往城里捎。
看着前两天弟弟给我捎来的香椿，我又想起了过世的父亲，想起了家里的一切。一包包香椿，不仅承载着父爱，还有那浓浓的血脉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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