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呓语》

成都日报 2020-05-04 01:26 大字

一言 /文

“瑞瑞,该量体温了。”

每天都会有穿着防护服的医护定时来隔离病房,给每个病人测量体温,我在这里待了四天,从一开始的紧张慌乱,到现在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说,连手也不想抬动一下。

医护很忙,动作也很麻利,几下就为我夹好了温度计。

他们的手隔着防护服,触碰到我的时候,我又想起妈妈和姥爷了,以前我一发烧他们就会为我夹好温度计,用温柔的话哄我睡觉,还会用手背碰一碰我的额头。

可是,我见不到他们,因为我把他们借出去了。

妈妈和姥爷都是传染科的骨干,武汉突发疫情后,医院需要从科室里调派一批医护前去支援。妈妈和姥爷报了名,一起宣誓签下“生死状”。

我不愿意。我哭,我闹,可是动摇不了他们的决心。

姥爷在我脸上亲了又亲,说:“姥爷和妈妈打败病毒后就回来。有些小孩和你一样,也才六岁,被病毒缠着,我们得去救他们。”

我哭着说,你们走了,我发烧了怎么办?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姥爷轻轻拍了拍我的嘴。以前每次我乱说话他都会这样。

妈妈摸着我的头说:“你不会有事,要照顾好自己,王阿姨他们会轮流给你送饭,别让妈妈担心你。”

“妈妈……”我哭着说:“我可以把你借给他们,但是……他们一定要还给我!”

“会的。”妈妈捧着我的小脸亲了一下,转身就跑了。

姥爷和妈妈走后第10天,我住进了医院,进了隔离病房。

以前生病,妈妈和姥爷会轮流陪在我身边。他们就像我的守护神,有他们在,我很安心,不管多严重我都会平安无事。

可现在我一个人软软地躺在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心里满是紧张害怕,浑身又痛又疲软,脑袋像要炸了似的。

我已经睡不着两天了,想妈妈。

看着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他们的背上都写了名字。我希望能从那些陌生的字里看到妈妈和姥爷的名字。

妈妈的名字我知道,李敏雪,好认。姥爷……平时“姥爷”叫惯了,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哦,隔壁叔伯叫他李眼镜,他的名字应该就是这个。我问护士,“眼镜”两个字怎么写?他们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但还是写了“眼镜”两个字给我看。

最近来的医生和护士没有一个姓李的……

第五天了,我的病没有好转,被安排到一间狭小的放置着各种古怪仪器的病房,有一种我认识,是呼吸机。

我知道插上呼吸机的人情况都很严重……我想我活不长了……

第七天了,我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但我必须活着,我要等到他们把妈妈和姥爷还给我。

又有医生来了。我想抱着他哭,可那样太小孩子气了,我不愿他们说到妈妈那里去。

医生没给我做检查,只是站在病床前看着我。他好像在哭,身体颤抖得厉害。

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李”!

是姥爷……

原来他不叫李眼镜,叫李安青。

我望着姥爷,问:“妈妈……呢?”姥爷摸着我的手,说,妈妈还在战斗,还没回来。

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谁知道熬过了五天后,我渐渐清醒了,疼痛也减轻了。

姥爷每天都在为其他病人忙碌,但每天都会来我的病房,给我讲一段故事。姥爷讲的是匹诺曹的故事,很有趣,但每次只讲一小段,他说,要想听下一段,就要好好地,等他回来。

我每天都在等,姥爷每天都来讲故事。

今天医生又来给我检查,他们又哭又笑,原来我的病好了!

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姥爷,告诉妈妈!

可姥爷没来,他在抢救病人。他的同事给了我一个小本子,姥爷在上面画了故事的结局:顽皮的匹诺曹离家出走后吃够了苦头,明白了善良温暖的力量,回到家拥抱木匠爸爸,乖乖上学,认真学习,帮助身边每一位需要帮助的人。

回到家,我吃着王阿姨送的饭,又想起妈妈临走时匆匆转身的样子。我不想哭,眼泪却不听话。我不想让妈妈担心,我要等她回来,看到我已经成了一个坚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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