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曾是我来微雨后
□ 王文珏
【关键词】2019韩剧代表作 导演安畔锡作品
最近宅家看剧的人特别多。比起电影120分钟的刺激，“剧”给人的感觉更加起伏绵长，耐得住时间的消磨。在追剧界有个客观存在的鄙视链：英剧＞美剧＞日剧＞韩剧＞港剧，韩剧排名不靠前，却每年都有几部“爆款”让人总归要看看，哪怕出于好奇。《春夜》是去年最好的电视剧之一，不管你如何界定韩剧的段位，这部剧都当得起优秀二字。
《春夜》，就像它的名字，有春的温暖躁动，夜的无边沉静。当漫天樱花绽放碧空，李静仁和刘志浩相遇了。李静仁是个图书管理员，家中的二女儿。6年恋爱长跑，却因男友父亲对静仁不满意，男友态度始终温吞，谁也提不起结婚的劲头。刘志浩是药剂师，有个尴尬被“嫌”的身份，未婚生子的单亲爸爸。心动汹涌后，现实的多种衡量无法回避，怎么办呢？就在这能与不能，放手与不肯放手的一线，爱，展现了它最孤独、深邃又洁净的魅力。
剧本非常现实，不玛丽苏，也不追求“爽”，男女主人公是来自生活深处最平常的人。爱情遇到的桎梏更现实，虽谈不上出轨，已谈婚论嫁的静仁肯定满怀犹豫与恐惧：怎么向一心攀高枝的父亲交代？周围的人怎么看？东亚的人情社会、家庭屋檐下，这是最直白的现实。刘志浩更加矛盾不已，在爱中突然被称量的“身份”，让男人的自卑显形，彷徨自封。所有来自自我与社会的诘问无处逃避，杂糅着疼痛感的暧昧，成为一个个静夜里男女主人公的辗转。
故事设置的李家三姐妹很妙，差不了几岁，却展现近乎三代人生。夹在中间的静仁最有故事，正因夹心饼干的性格——内心很有主见，但原本清晰的主见都被日常和随顺掩盖，直到淹没；不潇洒，怕伤害别人胜过伤害自己，更无法像妹妹一样为爱自由无惮。老三的爱情观简直是进化论：如果伤害，说明应该伤害，谁也没办法，爱就是物竞天择。静仁的善良温和与她的倔强硬静几乎等额，前者制约后者，后者却绝不甘心——这个形象是东亚现代女性的基本盘，也因此唤起许多很乖，但又不那么乖的女儿们的共鸣。
故事呈现了成年爱情的好样本：爱着，也处理着伤害与自私——所有自我，都是含有相当程度自私的。爱情与告别，都藏着人们对自我感受的强调。静仁如何面对已谈婚论嫁的男友，刘志浩如何鼓起勇气对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告白？导演设置的人生难题，实际正是完全坦诚面对了情感的自私自我。牺牲自我还是成全自我之间的不断震荡，让爱越辨越明，也让自私的属性图穷匕见——这偏偏就是人的真相。整部剧在处理矛盾方面一唱三叹，低头思忖，也拔剑扬眉，内心海浪滔天，说出来的一句比一句逼近灵魂。
导演安畔锡，韩国最好的电视导演之一。《春夜》是他最擅长的：平凡的生活，待定的情感，一切在追寻、彼此求证、印证之间闪烁花火。他也是氛围大师，无需豪门炫目的生活平台，仅是对日常安静、干净的捕捉，便赋予整部剧最好的东方情怀——韵，而这才是高段位东亚剧区别于西剧的特色。
《春夜》，展现着惊人的细腻与沉静，甚至有某种日剧气质。甜里品得出苦涩，清晰里带着彷徨，恰好的沉默支撑起对白间的留白。男女间永远不会一句紧着一句说，凡说出来的，都带着氤氲，人们反而得以在余韵里感受更多——悠长空镜，是情的等待，也是氛围的自信。作为韩剧界的镜头翘楚，生活平凡的场景在安畔锡的镜头里散发诗意：门前犹豫再三的手，春风里无比轻快的脚步，细颗粒的沙沙声摩挲心事，小酒馆里越过鼎沸人间的凝望，深夜忽明忽暗的简讯光渔火对愁眠……尤其是反复出现的浩瀚春樱，夜的墨蓝衬着千珠万雨，流光碎屑，黑对白的剪影静如痴绝。它们是夜的主人，又像整部剧的旁观，温柔俯视情感里孤独的旅人。
曾是我来微雨后，定知人在晚廊西。东方意境里，心照不宣，无声胜有声的韵含着最好的情。恋人不小心说错话的羞涩，独自等待命运审判般的忐忑，一眼在众生中捕捉到“那个人”的狂喜与遮掩，都在《春夜》里其义自现。它让所有对爱有理解的人们不断点头，是啊，这才是爱情最美的样子，最常见的细节——奇怪的是，平时在所谓的爱情剧里，我们很少感受到。《春夜》不动声色地做到了，直面真相却含泪带韵的爱，打通了李静仁与刘志浩之间的等待，打通浪漫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也打通屏幕内外关于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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