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青：一套剧能不能成功 有“先兆”的
2006年，《法证先锋》在TVB开播，精彩的刑侦故事和戏骨们的好演技，让这套剧成为港剧经典。之后拍摄的《法证先锋2》同样获得好评，甚至多年后全新演员班底的《法证先锋3》，也是在香港拿下43点的最高收视成绩。
离《法证先锋3》都已经过去9年，《法证先锋4》在2020年出世开播，近年来与TVB合作密切的优酷作为内地网络平台播出。一经播出，许多多年“法证”系列老粉，前来感慨“有生之年系列”。
《法证先锋》系列海报
剧集首播第一个故事，就是三个死者连环死亡的硬核血案，上来就是法证科根据满地各式各样的血迹，推断案件过程。“血案嘛，不能没有血咯。”监制梅小青这样调侃。但你很难想象，站在《法证先锋》这个刑侦剧系列背后的“金牌监制”梅小青，本人其实严重晕血。
《法证先锋4》第一案的四处血迹
打针抽血都不敢看、见血会脚软，梅小青却做了《法证先锋》，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告诉自己“不做了不做了”，结果紧接着就是第二部。第二部之后跟自己说，“不会出三啦”，三部之后却有了第四部。为什么暌违逾九年后会开《法证先锋4》？梅小青表示一方面也是公司的希望，市场的需求，但最重要的是到如今，还会有“法证”系列的老观众在社交平台留言或者私信给她，“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第四部啊？”曾经参与制作了《洛神》《宫心计》《金牌冰人》等经典港剧的梅小青，决定将《法证先锋4》作为自己从TVB退休前的最后一部作品。“我很快答应了公司开这套剧，可回到房间呢，就有点后悔。”梅小青心里清楚，续集难做。搜集创作素材和资料的阶段，再去联系下法政科，“更怕了”。“联系了他们，才发现现在科技发展得太厉害了，用仪器一检验，就能找到凶手啦。”
既然要做法证行业剧，梅小青认为：那就一定要做得够专业。因此，剧本创作上，无论如何不能避开这些高科技仪器。但也因此，给剧本创作增加了难度，如何不让仪器抢了人的光彩？如何让故事的戏剧性和悬疑感不受影响？“比之前三季更难”。因此，梅小青表示，她坚持的创作原则是“仪器辅助人来破案”。“机器是死的，它有可能在某个环节出错，而人是活的，他们有可能会说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是机器检验了，人去推理，而是人推理了，用仪器是证实。”
另一方面，放下前三部已经有观众基础的演员班底，重新选择众多新面孔，创作新人物，对《法证先锋4》来说，也是挑战。对此，梅小青答得很坦诚：一方面是因与前一部时间相隔太远，很难再凑齐原班底；另一方面，之前几部故事里的主人公们，已经有了属于他们的尘埃落定式结局，“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再离婚或者再重新发展，想给观众们留个美好记忆。”梅小青笑称，“而且里面很多人物如果到现在，孩子也该十几岁了吧？那就没得恋爱再去谈了哦。写新人物嘛，就有新感情线咯。”
《法证先锋4》海报
《法证先锋4》的新人物中，汤洛雯饰演的记者徐意，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之一。此前，这个角色是由黄心颖饰演，但去年突然爆出她的负面消息，导致TVB不得不临时删掉她的所有戏份，因此整部剧重拍一个多月100多场戏。梅小青也表示，这次重拍是她40多年职业生涯中没有经历过的挑战。“重拍100多场，比让我重新拍一部20多集的新剧还难。”新剧还能重新设定人物、场景、故事，但囿于已经不能更改的剧本，已经拆掉的场景，已经没有档期的演员们，要从改剧本、该场景、调配工作人员、调配演员们的档期等各方面着手，在最快的时间，最省的预算里完成重拍，简直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需要梅小青调动能调动的全部资源，在各个部门之间协调指挥。“好在我对剧本熟，哪里能删一点，哪里能补一点，哪里能动哪里不能动，我最清楚的。”梅小青就靠对剧本无人能及的熟悉，迅速做完重拍工作。对于剧本创作这一环，梅小青有很深的感情。她从业这些年的每部戏，她都会像上学时“温书”那样反反复复阅读修改无数次，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她还有一个“先兆”理论：一套剧能不能成功，在前期创作时就有“先兆”：拍的时候团队里大家合不合得来，开不开心。“作品不错，大家自然拍得开心，有成就感嘛；要是作品不好，大家肯定是想赶紧拍完算了。”她聊起以前做《法证先锋》，一个演员拍完今天的戏，明明可以回家也不走，愿意留下来帮别人搭戏。“我当时就想这个拍出来应该不错。如果再遇到一个好的档期，那就很好啦。”
她还说起有一阵，马国明拍她的戏，每天收工都会着急地想看后面的剧本。“凌晨三点多，在下面收完工，（他）马上上楼急着问下面的剧本。我在办公室，从玻璃看出去，看他在外面边看剧本边笑，我就想，嗯，他应该挺满意的。”
“我很喜欢看演员读了剧本后，跟我说，我喜欢这个角色，我喜欢这一场戏，我看得好开心。这些反应真的有鼓励到我，让我想要把剧本做得更好更好。”
入行几十年，瘦瘦小小的梅小青在行业出了名的拼命，直到近年来身体敲响警钟，在家人的劝说下，她才有了退休的打算。“香港精神就是拼搏精神。我们都说“狮子山下”的精神。”
寸土寸金的香港，唐楼楼梯口的小空间也有人将其“地尽其用”，小本经营的各种行业都能塞进这方寸空间，这就叫“楼梯底铺”。梅小青说自己是“楼梯底”出身，小时候住的那片区域，周围游荡着不少吸毒的瘾君子。一次，其中有人看小小青一个人在楼梯底，差点把她拐走，“但是呢，他看我是个很瘦弱的女孩，觉得养不活，就没把我偷走，把盖在我身上的毯子偷走了。”从“楼梯底”的草根小女孩，成为TVB黄金时代最闪耀的名字之一，梅小青一路走来，除了天赋和才干，最重要的却是她所说的老派港人的拼搏。
非常时期，《法证先锋4》剧组戴口罩出席发布会。
【对话】“既然重拍，一定要做好”
澎湃新闻：《法证先锋4》开播这几天，有观众会质疑，高科技仪器是不是用太多了？这方面创作上是怎么考虑的？
梅小青：这是我剧本操作最困难的地方。我们做这个行业的剧，那一定要做得真实一些嘛。他们现在就是在用很多先进的仪器来破案，那如果我们不用，就不专业啦。而专业的同时，又要做推理的部分，所以都必须要做平衡。机器是死的，它有可能在某个环节出错，而人是活的，他们有可能会说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需要我们去寻找答案的。所以我觉得，不是机器检验了，然后人去推理，而是人推理了，用仪器是证实。人一定是重点，仪器作为辅助，二者互相配合，互相证实。
澎湃新闻：这次在剧里，用了很多对内地观众来说比较陌生的新面孔，做这个决定是怎么考虑的，最初有没有担心过新人可能担不起收视率？
梅小青：其实新人有新人的好处，首先做这行应该一代代传下去的，我们也有用很有经验的演员，好像四哥（谢贤）、米雪、李施嬅，让他们带新人出来，让新人跟他们学学演技，也学学演员的职业道德。然后，新人对于故事发展来讲有好处，观众一看到是很熟悉的演员，就觉得他肯定是凶手啦，他肯定有戏做啦。比如第一个故事，大家很多都猜米雪是凶手。可是我们就是要反过来做，很多不起眼的，观众很陌生的人物，可能是凶手哦。这个任务就只有新人才适合了，让观众猜不到、想不到。还是很希望给新人机会，让观众从现在开始接受他们，成就属于他们的经典。
谢贤、米雪对手戏
澎湃新闻：像很多英美或者日本的系列剧，开很多季，但都是固定班底。但《法证先锋》系列换了几次演员阵容，在这件事上是怎么考虑的？梅小青：美剧、英剧他们能固定班底，因为他们开得快，季与季之间隔得近，一年一季这样，而且通常一季的集数少，拍得就快。我们就不一样咯，资料搜集也用时久，而且过了那么多年，也很难做了。通常来讲，做续集大家都会说不如前面好，会有这样的声音。第三部一开始也有这样的声音，但到中间已经有人说很喜欢黎耀祥了，说如果有第四季一定要用他啊。听到观众这么说我们是很开心的，但每部戏都有十几个故事，如果不重新起用新的演员班底，那也没有那么多演员够用啊。而且前面几季人物结婚啦，我也想留个美好回忆给大家啊，不要让他们重新发展，再离婚再怎样啊。十多年过去，按理说孩子都十几岁了哦，那就没有恋爱再去谈了嘛。而新人物，也是可以有新的设计嘛。像CSI（美剧《犯罪现场调查》），它都是破案，感情线是放得比较少的。可是我们港剧的特点，亲情，爱情，友情的剧情线，一定是要有很多发挥的。
《法证先锋4》中饰演法医的李施嬅（上图），曾客串过《法证先锋2》（下图）。图源@Mindyminnie
澎湃新闻：很多人也都知道这部剧经历了重拍，能不能聊下重拍过程？重拍要处理的最麻烦的问题是什么？梅小青：当时要重拍，很多人都觉得不可能，我都觉得不可能，要花很多钱，还要去台湾拍外景。但公司也是为了最好的效果，决定说出钱重拍，那既然这样，我们就一定要做好啦。我从来没试过重拍这么多，剧本不能改，布景拆了，有的地方租不到了，演员的档期没了，很多问题要解决。但我就想说：反正都要退休了，就当多拍二十集了。当然其实比多拍二十集更难，重新拍个新的剧，我可以一切重新设定嘛。幸好，演员都很配合，大家付出很多努力，希望这部剧可以播出，效果可以好。大家都尽量把档期空出来。而且我对剧本真的很熟，我能很快想到，这个不能拍，这个跟那个可以连起来，那个可以删一点，这个可以补一点。我的团队也很棒，和我一起搞清楚，哪里应该怎么改怎么补救，很快就开始重拍了。演员们好难才把时间留出来等着，不能让他们等太久。如果仔细看，其实有的地方还是能看到心颖的，我们用CG之类的手段把她“盖”住了，或者剪掉了，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出来咯。
好剧是有“先兆”的
澎湃新闻：现在网络发达，观众看剧的选择很多，在欧美剧、日韩剧、内地剧的激烈竞争中，你觉得港剧的优势是什么？
梅小青：我们有一个优势，是我们跟内地观众一起成长，很多内地观众是看港剧长大，有感情的，听到粤语会亲切的，文化背景比较相同的。我有看到观众说，大学和室友一起看《法证先锋1》，出来工作了看了《法证先锋2》，一部部陪伴他们成长。这个感情本来就在这里，只要我们港剧有进步有好作品，竞争力是在的。
澎湃新闻：你之前做过合拍剧《卫子夫》，收视成绩出色。当时有为了做合拍剧，研究内地观众的观剧偏好和习惯吗？能不能分享下在合拍剧方面当时积累的经验？
梅小青：有的。当时为了做这个剧，需要很多时间做资料搜集。确定要做之后，我要研究时代背景和历史资料，而且要看很多剧，别人做过的，我们就不做。当时内地古装剧，我会看收视率最好的，看他们怎么成功；收视率最低的我也看，看他们做的不好的地方是什么，为什么观众不爱看。花了很多力气在这里面，我看，我自己看不过来，就请编剧团队也看，看了写报告来，这部剧为什么受欢迎？为什么不受欢迎？而且当时我们的发行也很厉害，把这部剧发到几家很好的电视台。当然我也会觉得，每一部剧有每一部剧的命运，天时地利人和很重要，也要去分析大环境的原因。比如《深宫计》播的时候正好遇到世界杯，很多人都去看足球啦。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剧集最后的命运如何，但作为创作者能做的就是把戏做好。
澎湃新闻：所以大环境影响下，什么样的电视剧能播得好是很难预测的？
梅小青：其实我们作品要做好是必需的，但什么时候播出，有没有对手，有没有足球看，你控制不了的。像有的时候，一段时间里同类型的剧市场上太多了，也是会影响到的。
可是我觉得也是有“先兆”的，拍的时候团队里大家合不合得来，大家开不开心呢。作品不错，大家有成就感，自然拍得开心，要是作品不好，大家肯定是想赶紧拍完算了。比如我做《法政先锋》的时候，一个人拍完，可以走也不走的，愿意留下来帮别人搭戏的，大家很乐意互相帮助，我就想那这个拍出来应该不错。如果再遇到一个好的档期，那就很好啦。还有的时候，演员拍完戏每天都聚在一起，等剧本，一来就问哪里有后面的剧本啊？有次马国明，三点多楼下收完工，马上上楼急着问下面的剧本，我在办公室里，从玻璃看出去，看他边看剧本边笑，我就想，嗯，他应该挺满意的。我很喜欢看演员拿到剧本，跟我说，我喜欢这个角色，我喜欢这一场戏，我看得好开心。这真的有鼓励到我，让我想要把剧本做得更好。
澎湃新闻：刚出道时，最喜欢这份工作的时刻是什么？出道这么多年后，最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有发生变化吗？
梅小青：本来读完高中，妈妈就希望我出去做工养家，我是老大嘛，后面还有弟妹。但我就哭嘛，还是想读书，爸爸就支持我，让我想读就读。后来刚工作的时候，真的很辛苦，每天回家就瘫在床上。爸爸看到我的名字出现在电视上，“助理编导梅小青”，他是很开心的，就笑得很甜，那我觉得我做这个是值得的。后来有了孩子，也希望我能给他做榜样。而且有很多观众喜欢看我的剧，我也能够把正能量放进剧里，能影响更多的人。我很喜欢这个职业，是我第一份职业，也是终身的职业，如果会有下一生，再给我选择，我还是会选择这份职业，而且我会做得更好，更努力。(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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