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环县山里看电影

甘肃经济日报 2021-05-22 00:38 大字

刘万祥

时光流逝,冲淡了我记忆深处许多往事,但对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环县山里看电影,一想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不会随着日月推移而淡忘……

我的老家在甘肃镇原,记忆里的亲戚,祖祖辈辈都在本县,只有我姑奶奶远嫁到环县洪德镇一个叫赵洼的小山村。

俗话说“姑亲舅大”,在我幼小的记忆中,爷爷总说姑奶奶家远,是全家人最牵挂的,要多走走,常看看。每年看望我姑奶奶这项重要任务,常常是由父亲和我去共同完成,当然我们非常乐意去她家,除了伙食上有所改善,还能借此机会出去在环县的大山里撒撒欢儿,听山梁地里劳作的人们唱红色歌谣和讲英勇的红军在环县战斗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期盼看到我心灵深处珍贵的“露天电影”。

雄浑的大山下,一个空旷的打麦场上,两根竹篙,借助几根拉绳和长钉,把一幅大大的白色银幕架起来,在其中一根竹篙上再挂起一个大大的高音喇叭,银幕正前方约五米之遥的合适位置摆好放映机。然后接通放置在离放映机有百余米之外的某户人家屋里发电机电源,喇叭一响,方圆好几公里的山沟里回声嘹亮,村民不约而同地从各个山头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向电影场聚集。而每处来得最多就是我们这一伙不知忧愁的娃娃,那时候环县山里生活苦焦,吃水困难,我和姑奶奶的孙子要牵着毛驴去很远的沟里驮水,在取水的路上听到那里放电影,连晚饭都不吃,端上凳子,挑着灯笼,在太阳还没落山就早早赶到电影场,时间还早,猴急的娃娃们爬上电影场地的墙头上、树丫上,追逐打闹,玩藏猫猫,大人们则舒服地靠在麦草垛上,三个一簇,五个一堆,谝着闲传,盼望开演。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地之间慢慢昏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汗味,烟味,皂香味。随着放映机“哒哒哒哒”的旋转声,一道强光从放映机投射到白色银幕上,随着激昂的音乐响起,“某某电影制片厂”的大字光芒四射地出现在银幕上,振奋人心的电影就正式开映了。

我清楚记得那时的环县,物质匮乏,生活困难,全县仅有的几个电影队,没有汽车就用马车代替,常年巡回在乡镇街道播放露天电影。七十年代末,为了弥补群众文化生活的空间,我姑奶奶所在的洪德公社成立了电影队,开始在各个自然村轮流放映,成为那个年代农村特殊的文化“大餐”。而最喜欢看电影的我,只要一到姑奶奶家,不管路有多远,总是翻越几个山头,跑到几十里外去看电影。偶尔遇上消息不准而误传,半夜跑外村看电影扑空时,第二天打趣的回答就是昨晚看了一场《白色银幕》。

记得有一天晚上,离姑奶奶村足有四五公里路远的一个临村放映《小兵张嘎》,打仗片是我们儿时最爱看的电影,虽然姑奶奶家里人反对我们去,但我们还是跟几个小伙伴“私奔了”。那时是夏天,有道是“夏天孩儿面,一天变三变”。电影放到一半时,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顷刻间狂风大作,雷电交加,暴雨如注,电影是看不成了,我们只好手握树枝爬坡回家,慌乱中我和几个小伙伴走散了。由于年龄小,这个山里的村子从没来过,再加上又是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的晚上,气喘吁吁的我竟迷了路,来到了山边一片坟茔的墓地,刚开始还不知道,突然间几个闪电,我才看到眼前的几座新坟墓上有几十颗白色的“丧棍”,顿时吓得我大哭起来。等我爬出墓地踩着泥泞的山路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快两点了,事后才知误走到当地人们传说经常“闹鬼”的乱人坟。害得姑奶奶敲着陶瓷碗碗喊着:“祥,回来吃馍喝汤汤”给我叫了三天魂, 还在我夹衣里衬缝上僻凶化吉的红色“护身符”。每天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摸红布在不在,红布在“魂”就在。就是在如此丢“魂”的童年时代,也没有吓倒我继续去远处的村子看电影。

还有一次,我们听说隔沟对面山上要放电影,还因为晌午时,放映队经过姑奶奶门口山路时被我们看到了,由于隔沟,想要去看必须去几公里外的路上绕着去,路途太远,于是我和几个小伙伴竟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用废旧轮胎当掩体,从沟底当时农业生产聚的饮水坝里游了过去,返回遇上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找不到掩体,我不小心被沟坝里的淤泥将腿搅住了,几个小伙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我从泥水中拖了出来,否则命就没有了。

那个年代电影放映员的这个工作可以说是最羡慕的了。我敢说,在当时,全洪德的人可以不认识公社书记,但他们的名字无人不晓。每到一个村庄放映,村里好吃好喝招待,更换村庄派人接送。他们虽然不是吃国家粮,但算“技术活”,是个肥差事。在当时未见过世面的村、组干部眼里,陪电影放映员吃饭是一件荣耀的事。还有个别人为了摸摸那高科技——“电影放映机”,主动和他们套近乎。村里的漂亮姑娘都高看他们一眼,甚至还有供销社、粮所、学校吃国家饭的姑娘都对他们暗送秋波。我们对他们崇拜极了,叔叔长叔叔短叫个不停,围着他们转。也常常把姑奶奶家里存放的杏干、桃干偷偷送他们,来央求在自家窑洞墙壁白板纸“幕布”上提前一睹电影的“芳容”。套用现在的词汇,他是我们的偶像。

当岁月老人的脚步迈入八十年代,《少林寺》《神秘的大佛》《霍元甲》等新的武打影片播出后,我跟姑奶奶村里的小伙伴再去外村看时,颇有鲁迅先生在《社戏》当中跟小伙伴撑着小船去看《社戏》的意味。

看完电影回来,月亮高高的挂在山顶的村头上,我们兴奋得一路上嘻嘻哈哈,回味着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僧人不用扁担,双手侧平举,担着装满水的水桶一路飞奔的练武场景和“日出嵩山哟,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优美的《牧羊曲》旋律。也是从那时起,我们知道了有武术这种高深莫测的神秘东西,激励着我开始模仿扎马步、劈腿、做俯卧撑,练起了武功,并且在课间休息或晚上躲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切磋武艺。小小的年纪,以为武艺学成之后,就可以像电影中的英雄那样飘逸潇洒,独步天下了。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练成什么绝世武功,更没有练成像霍元甲那样独步天下的武林中人,不过,这锻炼身体却成了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转眼四五十年过去了,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环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全县整体脱了贫,焕发着勃勃生机、正在大踏步向前走。尤其是我姑奶奶的家乡洪德镇赵洼村,国家提出乡村振兴以来,农民的日子越过越好,一栋栋两层、三层楼房在乡村的水泥路边矗立,道路在变宽,大多外出打工或经商的乡亲都开上了小汽车,骑上了电动车,住进了楼房。手机、电脑已成为生活必备。先前广为流传的,人们喜爱的“露天电影”逐渐被百姓大舞台、民歌大家唱、皮影戏苑、秦腔戏苑取而代之,淡出了生活,成了一幕幕渐行渐远的记忆。但那些年,在环县山里看电影的岁月,伴随着许许多多有趣的故事,始终在我的内心深处,定格成为永不褪色的经典,每每忆起,依然温馨如故,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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