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居集河
□李萍
站在村口,就能望见居集河对面山坡的地里,那一块块不规则的田地里,那泛着光泽的红土地上,拔麦子的人,割油菜的人,挥鞭吆喝牛犁地的人,还能听见那个不知放牧了多少牛羊的老牛郎扯着嗓子吼的几声“花儿”,或许是被地里干活的人嗔骂了几句,或许是为了牛羊永远在他的眼皮底下吃草,他总是在走动着。
河对岸的山坡上没有姥姥家的地,我很羡慕村里的伙伴们,他们可以跟着大人们过河,在河边洗手,玩耍。
暑假里,我们都挎着菜篮子,上山下洼,与村里的伙伴们一起,要么拽着一棵榆树,捋榆树叶,顺便剥嫩枝条的皮,嚼着吃;要么挑一些驴耳朵、蒲公英、马英子之类的野菜。尽管我异常喜欢开着淡黄色花朵的麻雀兰,可是花朵好看没有用,牲畜们不吃的,好象有毒一样。有次,因为实在喜欢,我的篮子里满是麻雀兰,我固执认为花儿那么好看,牲畜们不吃是不可能的。
回家,姥姥的一顿训斥下,我记住了麻雀兰是养眼的,看看就行了。
燕子说河滩边有很多野菜,长得绿油油的,大家都没有发现,一拾保准一大篮子,还说不叫别人,就我们去挖。我听得眯起双眼,向对面山坡望去,似乎山下的河滩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驴耳朵,正张着肥厚的叶片,等我去挖。
我记得,我双眼放光的转身跑向家,一边跑一边挥手,还喊着等一下就好的话语,回家拿篮子。
我回家特意拿了一个大篮子,也挑选了一把自认为最好使最锋利的小铲子,在姥姥不要拿新铲子的叮嘱里,偏偏拿了新铲子,慌慌张张地夺门就跑。
我想象着我拾回满满一大篮子野菜,倒进牛槽里,牛“哞哞”喊叫着、舔着舌头、喷着粗气,张嘴吃一下野菜,仰头使劲嚼着,还挪几下牛蹄子,甩甩尾巴;我也想象着姥姥和表哥表嫂们看到我拾的野菜,高兴地在我的头上抚摸几下。
河在临大公路一侧的一百米处,从家走十几分钟就到河滩边了。兴奋中带着紧张,好奇中带着畅想,和燕子一路飞奔跑出村子,穿过临大公路,无比欢快地走向河滩。
每走近河滩一步,河流有节凑的奔流与我越近,宛如与心仪的人相遇一般,心跳加速。我挎着篮子的臂弯,似乎挎着河流的脚步一样,连我扔下篮子冲向居集河的速度,都如出一辙。
河的两岸开着相似的橙黄色花朵,和蒲公英的花儿一般大,颜色比蒲公英的要深几许,一丛丛地开放着,也有的远离河床,在乱石里独自开放。大大小小的石头布满着河滩,颜色不一。要过河,只有踩着大石头,踩着那些像冰糖葫芦一样串起河的大石头,才能到彼岸。
我站在河边,听着“哗哗”的水流,望着那泛着红色的土地守着山坡,还有那些似乎是从积石山边游荡过来的云朵,在湛蓝的天空里恣意地玩耍,还不时地朝我眨眼睛。远山,绿草,山坡上吃草的牛儿,还有坐在田埂边向河的方向张望的放牛人,都在我的极度兴奋里构成一幅幅剪影。忘记了,还有几只灰鸽子和白鸽子,也翻飞在我的视线里,像鸥鸟翻飞在大海一样,一圈一圈,来来回回的飞着,鸽哨声与水流声一起响着。
燕子看到我的冲刺,大声一喊,我才注意到不知从哪里又跑来几个伙伴。她们也挎着篮子,只是篮子里已经有野菜了,几朵蒲公英的黄色花朵随着一颗种子飞得所剩无几的羽球,散在篮子边上。
我估计我的样子吓着了她们。她们张大嘴巴瞅着我近似发疯的样子,惊愕一会后,纷纷扔下篮子大笑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
现在想想,她们笑是有理由的。她们已经看惯了河边的风景,她们已经听久了河流的声音,她们对河边的一切熟视无睹,所以惊诧我的举止。
我不管不顾地欣赏了一番居集河边的景色后,也跟着她们笑,只是我的笑多多少少带着点羞怯。
我第一次去河边,尽管很喜欢河边的一切,但我还是有点害怕,没有像她们一样踩着大石头过河,只在河这边拾野菜。
她们在那边拾野菜,打闹,说说笑笑,我只能隔着河听着她们的笑声讪笑,看着她们的打闹甩甩手臂,而我看到河边满是黄色的雏菊,牛儿们吃的菜一样也没有,甭说是绿油油的驴耳朵。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她们玩。对她们招手喊我过河,我摇摇头,依旧坐着。
兰芳大喊着说,在河边没有草的地方挖,有吃的东西,是白色的,像洋山芋一样。
我早先听说过的,可是一次也没有挖过,不知道怎样挖。于是,我也大喊着问挖的方法。又是几声嚷嚷后,我独自在那方河床上,按照兰芳的指点,先方方正正地用铲子画了一个框,然后沿着框的边沿挖出泥土,足足挖了近五寸,也不见一点白的东西。于是,又遵照指点,再挖,依然不得要领,把河床挖的极端难堪,也没有挖出白色像洋山芋的东西,倒是挖出了许多泥土,极不情愿的晾晒着心情。
童年的时光,提及河流,我最失败的怕是那次既没有过河也没有挖到野菜的事,空欢喜一场回家后,姥姥从我闪烁其词的话语里得知我去了河滩,生气之余嗔骂着要打我。我哪里知道姥姥的生气,由着自己的性子也暗自生姥姥的气。不过,河滩是再也不敢去了,哪里还想着过河。
大概我初中时,无意中提起居集河,也提起那年我偷偷去河滩后的结果,姥姥才说,其实河里的水很大,有一年,下大雨,河上游的水库冲开,河里冲下来许多鱼,一条足有一尺长,表哥还跑去捞了很多。之后再也没有鱼冲下来,但是河里的水不见少,照样哗哗的流淌……
原来,姥姥怕我掉进河里,被水冲走。我蹦着跳着,一下一下地窜高,到自己能过河去玩的年龄,我是想着法子找借口去河滩,捡一颗石子,或是打几个水漂,要不搬开半大石头,抓躲在石底的狗鱼。一不小心,狗鱼从手心里溜掉,懊恼地大骂自己的愚笨,接受着同伴们咧着嘴巴笑话我是笨蛋,也红着脸大骂着不远处练狗刨的小子们,一溜烟过河跑向看不见他们的地方,一起撅嘴咒骂,也夹杂在同伴们扔土块打小子们的行列里,成了名副其实的野丫头,像村里大婶大嫂说我一点也不像是城里人。
河里不时翻滚着美丽的浪花,河岸上流动着美丽的风景;不管我的人生有没有浪花,也不管河岸上的美景属不属于我。
就那样,我长成小姑娘了,怕被人笑话不敢去河滩贪玩了。
然而,即使我不敢去河滩玩,河的两岸依旧年年开着相似的花朵,河流的两岸年年走着不同的人。
走着走着,人就长大了。
我开始沿着时间的河流走,从一段生命到另一段生命,我踏实地走过一段细碎的日子,与河流有关又与河流无关的日子。
生活和时间,就像河流里的水,每天都在我身旁静静地流淌,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走过河流,走过我。
从居集到吹麻滩,从吹麻滩到临夏,从临夏又到居集,反反复复,我在自己的河流里奔跑着,像居集河里的流水一样奔跑着。
已经很多年没有穿公路去河边了,也没有人向我提起过关于河的一切,所以每次乘车行走,远远看见路旁远处那条看不见丁点河水的河滩感慨。认为居集河已经干涸了,河里没有哗哗的河水和那一条条藏在石头底下的狗鱼了,河床上也没有了那些一挖就是白生生的可以吃的植物了,连同那大石头也少得可怜了。
我的感慨,除了对往昔的追忆外,更多的是怅然。
我固执着我的固执,也翻阅着往昔。忽然有一天,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走近居集河,走在曾经走过的河滩边,欣赏记忆里的种种景致。
远远地,哗哗流水声依旧弹奏着河流的音符,黄色雏菊依旧儿孙满堂的芳菲一片,那些大小石头除了照旧散落外,有心人捡拾大小一样的,堆在一起等候买石人的到来。还有过河必须要踩上去的像糖葫芦一样串着河的石头,也姿势依旧。只是,不知道那些石头是否是儿时只能行注目礼的石头。我翻开一块不大的石头,试图找寻一条小狗鱼,可是,哪有狗鱼啊,它藏在哪块石底,我丁点的把握也没有。我一连翻开了几块,始终没有狗鱼。狗鱼躲着我,它也许恼怒我那么多年的置之不理……
我站在河边暗想:一条古老的河流,彻夜奔流,是不是为了保持劳作的姿态?
想起曾经和自己的影子,与河对峙,在那个宁静而朴素的村庄,我的童年世界都浓缩的村庄,伸出手来,我似乎触摸到了那些记忆里的日子。河水泛着阳光的色彩,闪烁着阳光的光斑。
河流、河滩,有了阳光,便生长了物种和记忆。
我的记忆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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