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时代 穿行于大凉山的幸福“慢火车”
在5633次列车上的“流动集市”,一名彝族妇女(前右)向其他乘客售卖山货(4月11日摄)。
新华社记者
沈伯韩 摄
□新华社记者 吴光于
清晨6点半,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越西县依洛地坝镇牛洛村的吉米木加睁开惺忪的睡眼,穿上校服,背好书包,沿着小路向上普雄火车站走去。每天清晨7点21分,5633次列车总会慢悠悠地准时进站,停靠两分钟。高铁时代,这趟平均时速不到40公里的列车有些另类。
铁路上的流动村庄
51年前,在30万筑路大军的卓绝努力下,连接川滇两省的钢铁大动脉——成昆铁路通车。在四川境内,它穿越大小凉山,将曾经闭塞的土地与外界连通。
17岁的吉米木加每周乘坐的5633/5634次列车穿行在普雄与攀枝花南之间,376公里的路程沿途要停靠26个站,全程行驶11小时零4分钟。票价最高25.5元,最低2元,已经30多年没有变过。
吉米木加是西昌市川兴中学的初二学生,家离学校171公里,汽车大约需要4个小时,票价50元。坐火车耗时大致相同,车票只要5元。
站台上,来自越西县苏姑乡的吉木木加和妻子一人拎着一只大口袋,里面装着两头小猪,准备送给住在西昌的岳父母。
为了方便群众运送牲畜,列车上有一节专门的“动物园”车厢。黄牛、山羊、肥猪,甚至马,都是这儿的“常客”。火车进站,夫妻俩抱起小猪径直走向牲畜车厢,不料一头小白猪挣脱出来,满地乱窜,列车员和夫妇俩一阵猛追,才把它“捉拿归案”。
尔赛河站,55岁的杯拉和大背着40多斤香椿上了车,大妈大婶立刻围过来,七八双手把香椿从背篼里一把一把捡出,评头论足、精挑细选一番之后只买了4把。杯拉和大并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大家。
另一节车厢里,卖折耳根的大妈不出四站路的功夫,就卖掉了一半的货。车厢连接处,两个少年一人拿着一根生吃,嚼得津津有味。
再走两节车厢,有人把一筐子鸡装成了一朵花儿的形状;不远处,嘎嘎叫的鸭子使劲从口袋里探出脑袋……
幸福“慢火车”
46岁的列车长刘伟自从初中毕业就值乘在这趟“小慢车”上,至今已28年。
当年,他父亲从西藏部队转业后分配到铁路上,刘伟从小生活在铁路旁。小时候,他每天清晨从铁西站乘火车去普雄镇上学,母亲背着土豆、苹果坐火车去甘洛等地售卖。汽笛声是人们每晚的催眠曲。
“默粟”“阿妈默粟”“粟吕”“细来”(彝语:大爷、大娘、小伙子、姑娘),他这样称呼着旅客,带着彝语口音的汉语被同事称为“团结话”。
他在列车上督促孩子们写作业,调解纠纷,甚至还搭建过“临时产房”。一些耿直的彝族老乡把出生在列车上的孩子起名叫“慢车”。吉差慢车、阿诺慢车如今都是列车上的常客。
慢火车,是孩子们的“校车”,也是人们看病的“救护车”,更是人们奔向希望的“扶贫车”。
一些上了年纪的乘客说,没有铁路的岁月里,吃盐都是问题,出门只能骑马,火车不仅带他们离开大山,也拉来了希望。
75岁的拉衣阿呷来自喜德县冕山镇,是5633/5634次列车的常客。她每两周就要坐火车去西昌批发小商品。梳子、头绳、发卡、袜子装满了口袋。虽然小生意利润微薄,却能补贴家用、打发寂寞的老年生活。
这些年,许多变化降临在车里车外:曾经贫瘠的土地上几年间便“长出”了楼房和大棚,女童背上了书包,小不点们走进了幼儿园,年轻人走出大山时衣衫破旧,回来时已成时髦青年……
“小慢车”背后有“大账本”
今天的中国大地上,像5633/5634次列车这样的“慢火车”共有81对,覆盖2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530个车站,途经四川大小凉山、吉林延边、内蒙古东部、湘西地区、云贵地区、南疆地区……
“小慢车”多经偏远贫困地区,票价几十年不变,普遍运营亏损。“坚持开行‘小慢车’似乎并不符合市场规律,但我们决不能单算‘经济账’,而要算背后的民生‘大账’。”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公司成都客运段党委副书记田小川说。
沙马拉达火车站,成昆线上条件最艰苦的高山小站之一,51年来孤零零地矗立在悬崖上,周边群众乘车得走山间的羊肠小道。雨季来临,洪水没过便桥,人们去车站不得不绕行四五公里。2019年,一条通站公路开始动工,两公里多的路耗资1544万元,仅路基和防护工程就耗资超过800万元。
无尽的铁轨伸向远方,沿途有许多铁道兵公墓。50多年前,2000多人为了这条铁路献出生命,他们牺牲在哪里,尸骨就埋葬在哪里。
每每看到那些墓碑,刘伟都会行注目礼。他说,虽然相距半个多世纪,他们做的是同样的事——为了百姓,为了国家,奉献一切能奉献的东西。“他们无怨,我也无悔。”
(新华社成都4月14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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