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泡茶馆

□ 罗志刚（湖南）

成都人民公园鹤鸣茶社（资料图）

大学四年，在成都度过。这是我除衡阳外生活最长的城市。想念成都，回忆成都，成都印象如何？除了华西医科大学，还有成都城市自身的吸引力。

成都是一个慢城市。在锦江河边、百花潭公园、杜甫草堂，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冬寒夏暑，茶馆永远是热闹的。

茶馆是成都生活的一部分，茶馆也是成都的一部分，没有茶馆不成成都，没有在成都喝过茶，坐过茶馆，就是枉来成都。

不管豪华的茶庄如何生长，市井的竹圈椅，公园的露天场地，显得更为自在，市井风味才是成都的正宗。

茶馆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休闲，消磨时光；也有些雅士，就着茶馆的风情，悠悠地细谈秦风汉月三国风云；也有些思想家，就着一碗三花，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锦江那一带碧水发呆，那神情，山崩地裂也无法撼动。而在李劼人的名著《死水微澜》中，茶馆则是袍哥的江湖公堂，生了隔阂的江湖兄弟，如果要将道理讲清楚，要想和解，一般会到茶馆里面，找几个袍哥首领，吃“讲茶”，讲究个是，讲究个理，讲究个江湖兄弟的手足情长。

成都市民茶馆的茶具，最典型的是三件套，也叫盖碗茶。茶碗坐在茶船上，而茶船在这里起到的是隔热作用。你在喝茶时，一手端着茶船，必须小心，防止倾斜，其实在不自觉中，让人的心态变得平和。再上面是茶盖，它的作用也是讲究的。一般来讲，茶盖不是端端正正盖在茶碗上，而是要斜盖，留出一些空隙，让水温降低。同时在聚拢茶香时，有那么一丝茶香从空隙中，自然地、漫不经心地逸出，散聚之间似乎就是中国的阴阳哲学。喝茶前，端起茶船，一手轻拿茶盖，在茶水的表面轻轻刮拭，去除茶面的浮沫，同时也搅动了茶香，在鼻尖萦绕。这个时候，茶客手指的动作，就是茶客的身份写照。当然，这个动作也是提醒，心急喝不得热茶哟！

尽管现在说起来，川茶是很有名的。陈毅元帅取名的竹叶青，就是峨眉山的名茶。还有雅安蒙顶山的茶叶，据说是唐朝的宫廷贡品，“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名气大得很。成都是一个平民百姓的天堂，茶馆就是市井氛围，在成都的茶馆，喝的都是普普通通的香片——茉莉花茶。成都市民最喜欢的“三花牌茉莉花茶”，由成都茶厂专为成都市民提供专享福利，不知道迷了多少代成都人。所以，当年成都人说去坐茶馆，用的词是“啖三花”。

啖三花的惬意，不仅仅是喝一口茶，在成都喝茶也是有很高的附加值。“茶童”就是成都特产，福建的是茶师。茶师有点故弄玄虚，将茶叶说得神乎其神，谓之“茶文化”。“茶童”则是比试比试的掺茶师，就是掺水的，以动作的娴熟精准优雅潇洒来评价。茶师一般是在茶庄，而“茶童”是在茶馆。“茶童”卖的是掺茶的技艺，卖的是唱茶单茶谱的吆喝。

茶碗在茶船上稳稳地坐着，身着精干茶服的“茶童”，手提那把一米长嘴的茶壶，一番上下舞弄，突然一个收势，或从背后，或从侧面，一股清流准确无误地飞入茶碗，一股茉莉清香从碗中溢出。茶盖轻轻拨弄着水面漂浮的茶叶与茉莉花瓣，轻轻吸一口茶水，眼睛眯眯地似睡非睡，好一个“啖三花”！成都人“啖三花”，要摆龙门阵，冲壳子（吹点小牛皮），都是在茶馆发生的社交活动，不但价格亲民，打发时光，交流信息，联络感情，还可以一个人静心发呆。

在成都茶馆，还有一件舒心惬意之事，就是掏耳朵。现在许多地方取了个洋气的名字，叫“采耳”。可以说，成都掏耳朵师傅的手艺是华夏最好的。细细长长的几十件工具器械，先是轻轻地铲，将与外耳道皮肤紧紧相连的耳道内的耵聍（用个学名，避免那个有点恶心的词）与皮肤分离，然后是镊子轻轻地夹，如果太紧了，还有一些润滑湿润剂帮助。当耳中的脏物一点点被清理出来，师傅还会让你欣赏他的战利品。清理干净以后，用那种像蒲公英花儿一样的羽绒球，深入耳朵轻轻地捻动，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中响起，有一种清风拂面感觉，最舒服的是这个时候一身酥麻酥麻的。随着音叉的一声清脆，音叉抵住了耳后的乳突上，颤颤微微地让你的骨头都是痒痒的，那种超级享受无法细细描述。

成都茶馆这种掏耳朵的绝活，其他地方很难享受得到。当然，也有人会觉得是否卫生，师傅们会用夸张的动作，将他们的“消毒灭菌”程序完整地演绎一番，神态则是一丝不苟。

在成都茶馆坐上一个半天，尤其是冬日阳光下、夏日树荫里，泡上一杯三花，嘿！如果囊中余裕，可以改为竹叶青，叫一碟葵花籽，体验一下掏耳朵，嘿嘿！慢生活，漫生活，成都，真是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城市。

“好好安逸哟……”成都的男人都是用这种拖长的音调，嗲声嗲气地表现自己在茶馆的那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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