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坪深冬之行 □焦海民
佛坪冬景陶浒 绘
一晃儿,十八年过去,无声无息。那年的最后一天,西安的大街上冰雪还未消净。十多年来一个特别的冬天,格外的冷。一场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刚刚止住,我和朋友们就要出发,进到秦岭深处——因夏季暴雨致灾的佛坪,这个冬天,那里的人们怎样度过。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前面就是佛坪。
从蜿蜒曲折的秦岭道上小心地行驶下来,沿着南流而去的河道一直穿行。这条著名的中国南北分水岭,在崎岖险绝的山水间,形成巨大而跌宕的落差,车子一路颠簸。这里的山已没有了北坡那片苍茫和雪色,一个山头和另一个山头浓淡相间,彼此相叠,太阳就在上面跳来跳去,快要到黄昏了。
走了一天了。
路升路降,日出日落,我们已隐没在秦岭深处。这会儿,在耳边,平静的河流哗哗作响,它已没有了半年前那样的蛮力。我们沿河道前行的时候,看得见洪水冲刷过房子的痕迹,一块巨石悬在半坡,一边窗子被扯纸一样撕开,颤巍巍地吊在河边。对岸的屋顶上已有了炊烟,天色渐黑。抬头望天,是一条青色的带子,仿佛被两岸绛色的山架了起来,河道是它的投影。水流缓慢,水面上有一层一层的皱褶。山旮旯里有人抱了柴火出来,深灰的衣服,蓬乱的头发,沉重的灾后生活使他无暇注意修饰。
冷冷的天气,只有炊烟是暖的,仿佛看到了屋里那些温暖的日子,切菜、添柴、做饭,炒一碗腊肉,等着放学归来的孩子。孩子沉默寡言,从山路边静静地往回走,推开门,看见桌子上热腾腾的饭,眼睛潮潮的。他在洪水中失去了母亲,父亲就这样开始做饭。以前常见父亲宽厚的背影在田地里干活,可现在,父亲笨拙地围在灶台前,父亲的肩上挑着两份责任。
这是被洪水冲毁最严重的长角坝乡沙坝村一户人家的一个黄昏。
我们从一名小学生的家门口经过。他吃完饭,就拿出作业本写起来。快期末考试了,他不敢马虎。电灯很暗,倒不是没电,而是装的小灯泡,电是乡上几个月前就抢修好的。
很快到了县城,夜色里,椒溪河两岸,参差的是些平易简朴的房屋,新的楼、旧的楼拥挤着,人们像往日一样走动,路灯亮起,那个夏天已经过去。这是这一年最后的一天,明天、明年会照常来临。
第二天是元旦。我们继续前行,走出县城,过三教殿村,河道陡然收紧,山峰宛转伸出,车开始爬上了108国道中最为崎岖的部分。从山腰上俯视三教殿村,就在佛坪这一段宽阔的川道里,曾经走过入蜀要道傥骆古道的千年繁华,如今,在河滩里,白石被洪水翻出,苍凉荒芜,草木在冬季里大多枯黄,即使秦岭的南坡也不例外。
许久,翻过土地岭,车从洋县一个叫秧田的地方转入一条窄小的土石山道上,往里去的路坎坷不平。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岳坝。
这是一条深沟,属金水河流域,也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河道里堆积的全是石块,泛着白,就像是洪荒年代一样,僻远而寂静。被冲毁的房子大多废弃不用,人们开始重建,椽子刚刚搭上,一挂鞭炮垂下来,噼噼啪啪,似乎有了一些生气。这个地区人口稀少,地势又是最高,海拔1000多米。由于两座山峰相距较近,河道弯急,路更曲折,太阳也照不到,在岳坝的土路上积雪很厚,而且留存的时间很长。
到了岳坝乡,是个有一条街面的镇子,临河的半边已被洪水冲掉,这边又破旧不堪,乡政府办公室也是几间简易的房子。街上很少见到商贩,门铺大多关闭,想来也不是很繁华的。临时搭建的板桥上落着霜,有人正将一匹骡子吆喝着往桥上赶。骡背上驮的是盐、酱和蔬菜。他要把这些日常的必需品送到更远且没有了路的几个村寨去。有路的时候,摩托车、蹦蹦车可以把货物运上去。现在,闲歇了十多年的脚夫又开始了马队的营生。路边跟随的是几个山里的学生,他们脚步匆匆,岳坝小学被冲毁后,学生再去上学要走很远。早上吃过饭,几个人结伴而行,陆续到十多里外的上岳坝村,学校临时租住的是这儿的几间民房。我们从旁边经过的时候,老师正领着孩子读书,声音很大,传得很远。
沿河泥泞的路边,一块巨石上写着“小心羚牛伤人”的红字。这儿属于熊猫和羚牛的自然保护区。当地人说,每到黄昏就有羚牛下来,他们怕伤着了放学回家的孩子,写了很多这样的话,提醒孩子们注意。
佛坪上岳坝村,地势开阔,阳光从两山间洒落下来,田垄一阶一阶,是一块被洪水破坏较小的地带。眼前有三棵细削的树直立在稻田里,一棵是杨树,另两棵也是杨树,每棵都被一些干枯的藤蔓缠绕着。路边田畔上,看见一块碑石躺着,仔细辨认有“嘉庆年间”等字样。远处隐约有一个翘然赫立的古建筑,当地人叫它“花房子”,说这儿是世外桃源,可逃避战乱,外面的人一般不会来这里,于是乎,清时有一户人家顺河道而来,盖起了豪宅,重重叠叠,是一所隐蔽的深宅大院。
院子并不宽,房子套着房子,多得数不清。里面现在住的人家,早已不是宅子的后人,墙壁斑驳,屋子里面堆满了东西。有一个小孩子跑过来说“花房子”后面的斜坡上有一棵桂树。
在“花房子”后面,还有一口古井,清水四季淙淙不息。几户人家在坡地上收木耳,深黑的青杠木架子上,一嘟噜一嘟噜的木耳开得正好。“花房子”的屋檐下,一个穿红棉衣的女孩膝上放一笸篮,她正一颗一颗地剥着里面的枣皮,一冬的收成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拣出来。
再往深处,发现过熊猫的地方——大古坪,也是平缓而安静地躺在山谷中间。难以想象在夏天,一场洪水肆无忌惮地把路冲毁了。好不容易等到冬天,山里人从山外回来的时候,村上才把几个懂技术的年轻人组建起来,和县上的工程队一起,重新在崖壁一侧埋管放炮,再新修一条路出来。
那时,孩子写的作文、笸篮里拣出的茱萸,就有专门的人带出来。或许,还有不怕羚牛来看熊猫的人,也会沿着这条曲曲折折的新路出出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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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坪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佛坪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