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 城 行 记
■日光倾城
□ 宋一
清晨,在海拔三千五百米的稻城醒来。御风的鹰飞过山脊,经幡在风中摇曳。太阳缓缓上升,夜的阴影悄然褪去,曙光一点点漫向四周,雪山、湖泊、草甸、藏庙、木屋、牛羊的轮廓逐渐清晰。日光降临在这片金色的国度,带来无限的光明、温暖和生机。
亚丁,藏语意为“向阳之地”,或许是因为向着太阳才能驱散高原的苦寒、长夜的晦暗,亚丁的远古文明里隐约可见太阳崇拜的痕迹。
放眼望去,日光之下,大地山川雄浑壮阔,芸芸万物竞相生长;名为三神山的千年雪峰遥遥相拜,地久天长;一望无垠的草原,马群牛群羊群肆意奔跑,生生不息。
《消失的地平线》里把稻城比作:“蓝色星球上最后的香格里拉。”在藏传佛教中,香格里拉被描述为日月之间的永恒王国,脱离世俗、超越六道轮回,一日如百年、百年如一日。
除去宗教的底色、感性的幻想,如今,稻城只剩下原始的自然风貌和近乎绝迹的纯粹。
■康巴腹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康巴藏区。
高原的日光让人头晕,天蓝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我们沿着318国道,一路翻山越岭:从雅安到泸定,从泸定到康定,再翻过天险折多山,走过新都桥,穿过海拔4000米的高尔寺山隧道,然后下沉到河谷地段雅江县,往上翻过“姐妹垭口”——海拔4659米的剪子弯山和海拔4718米的卡子拉山,然后到理塘县,再翻越荒凉的兔儿山,穿越海子山古代冰河遗址,才终于抵达稻城。
在稻城宿了一宿后,第二天一早启程赶往亚丁。那是一个耀眼的晴日,太阳闪着刺眼的光芒,天空低得像是快要掉下来。路上是无边的草原,五色的风马旗迎风飘动。云移动的很快,遮蔽阳光,大地时而晦暗,时而明晰,光影变化唯美到了极致,仿佛身处光怪陆离的梦境。
■遥望雪山
在亚丁,央迈勇、夏诺多吉、仙乃日这三座终年不化的雪山被称
作三神山。其中,夏诺多吉是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彼时,它的周围是茫茫云海,只露出一个山头,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悬浮在天空中的祭坛,又如一颗金色的水晶,通透而深邃,绚丽又神秘。
告别夏诺多吉,我们在洛绒牛场下车。眼前是一片广袤金黄的草甸,周围是高耸入云的雪山,一条条冰川融雪形成的河流在草甸上流动,行至河边,还能听到水流声中夹杂着的碎冰冰冷响亮的敲击声。往南望去,只见一片云雪茫茫,那是被云雾环绕着的央迈勇雪山。随行的向导说,很多人来这里等了几周都见不到它的真容。
矜持的央迈勇并未现出真容,我们只好匆匆赶往牛奶海。去牛奶海需要徒步走五公里山路,多数游客不会选择前往。在翻上海拔4800米的垭口时,我突觉胸口闷痛难耐,便立刻停下缓解高原的缺氧窒息。这时,游客们开始对着群山指指点点,我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群山之中,冰晶玉洁的央迈勇傲立于天地之间,山顶直刺苍穹、气势磅礴。这让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我痴痴地望着央迈勇,银色的山脊线、雪白的冰瀑、陡峭的峰坡和君临万物的高度,令它在群山中格外醒目。注视良久,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惶恐感涌上心头,让人不敢再多看。很快,山际的云团再次合拢,将山体重新裹住,央迈勇转眼消逝得无影无踪。
■沉寂千年
牛奶海其实并不是海,而是融雪汇聚成的湖泊。它仿佛镶嵌在群山中的一块翡翠,碧波倒映着雪山白云,岸边生长着大片红色或绿色的植被。
在牛奶海我们还遇到了一支专业登山队,他们从亚丁保护区外的云南卡斯村爬上来,背着帐篷和干粮徒步穿越“洛克线”。从卡斯村出发,穿越卡斯地狱谷到通丁大峡谷,再沿着仙乃日的后山横切线爬行,最后从央迈勇的后坡翻到牛奶海,和我们的方向刚好相反。
当我们问及为什么这样做时,他们开玩笑说:“因为这样进景区不出门票。”他们大方地向我们展示照片,有荒凉的地狱谷,有五光十色的海子,有各种不知名的湖泊……这是我在人来人往的亚丁景区从未见过的风光,那是一种人迹罕至、封存千年、不可逾越、不可亵渎的神圣之美。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洛克会说:“我情愿死在这美丽的大山里,也不要在医院冰冷的床上。”
《游褒禅山记》中写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在漫长的岁月里,因为交通不便、地势险峻、气候恶劣,稻城亚丁鲜有外客到访,因此才保留了原始的自然风貌和近乎绝迹的纯粹。直到1933年,一位美国探险家将他在稻城、贡嘎一带的游历写成小说,才让无数后人络绎不绝地前来寻找“香格里拉”。
在稻城一望无垠的草原上,马群是自由的,牛群是自由的,风是自由的,云是自由的,日光也是自由的。与生俱来的自由让一切都变的空旷明了,让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何须孤独惆怅,此处别有风光。 (作者单位:四川省广元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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