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温泉丢出的“手绢”
在四川盆地的“盆沿”上
皇泽寺温泉出水。本版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野外分析岩石岩性。
四川盆地就像一个聚宝盆，人类在盆地里繁衍生息。在看不见的地下，不同地质时期的地层叠加生成，各类物质相互交织，组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精彩世界。
在这个方形盆地的地下世界里，埋着恐龙化石，还有很多种珍稀矿产，它们安静地睡在地下，封印成一座座宝藏，等着和人类的会面。但有一样东西不同，它从历史走来，却时刻与当下的大自然保持紧密交流，它就是温泉。近日，记者跟随“温泉猎人”上山，寻找藏在“盆子”里的温泉，并以温泉为窗口，一窥四川盆地地下的秘密。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寇敏芳
A 温泉藏在哪？
“找温泉就像小时候玩的丢手绢，手绢是它丢给我们的信号，我们循着这些蛛丝马迹去‘抓’它。”5月31日，四川省地矿局工程师刘晓华来到广元市利州区皇泽寺温泉，从2015年开始，他和团队就在这一带展开温泉“捕猎”行动，2018年成功打出温泉。如今项目即将验收，每隔半个月左右，他们都要到现场对温泉做一次“体检”，把水温、水量、水质等信息记录下来，厘清温泉“产量”，为今后可持续利用提供支撑。
这次观测赶上“六一”儿童节，刘晓华用小时候玩过的丢手绢游戏比喻找温泉的过程。记者不禁好奇，温泉丢出的“手绢”究竟是什么？
“就是这些石头。”车行15分钟，又在崎岖的山坡上爬行了半小时后，刘晓华带记者进入一片密林，他指着周围隐隐裸露的石头说，这就是温泉丢出的一小块“手绢”。
仔细看，面前的石头可谓“泾渭分明”，右边的一片呈现灰黑色，像书页一样层层堆叠；左边的一片颜色较浅，灰白色为主，有些泛黄，远看是紧实的整体，近看有细密的溶蚀裂缝，用放大镜细看，能看到岩石上针眼一样的孔隙。
刘晓华拿起地质锤从灰白色岩石上敲下一小块石头，又从背包里拿出稀盐酸试剂，滴上一滴，石头上就像小金鱼一样吐出一串白色泡泡。“这是典型的碳酸岩，这些孔隙和裂缝就是温泉藏身的地方。”刘晓华解释说，这些碳酸岩主要为三叠系、二叠系灰岩地层，它们有很好的储水功能，被称作“储水层”。受地壳运动的影响，这个本该深埋在地下数千米的地层被挤压抬升与剥蚀，部分露出地面，露头部分就是温泉丢给人类的“手绢”。
如果把山体像切西瓜一样纵切一 刀，皇泽寺温泉的储水层的地质剖面就像一只牛角，角尖顶出地面，吸收大自然的雨水和地表径流，岩石的空隙就像毛细血管一样把地表水运送到牛角的“肚子”里。经历了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长跑的地表水，在岩石的缝隙中穿梭，吸收了不少来自“储水层”的矿物质，等到了“牛角肚”的时候，它们已经成为矿泉水。在这里，来自地球深部的热量不断加热这只牛角，矿泉水被加热，就成了温泉。
温泉要生存下去，光有储水层还不够，密林里那些露出的灰黑色岩石，被称作“盖层”，它们像盖子一样“罩”着储水层，让温泉水乖乖待在“储水层”里面。
B 如何找到它？
对刘晓华这样的“温泉猎人”来说，找到“手绢”只是第一步，只有精准定位“牛角”的肚子，并从这里进行勘探打井，才能找到源源不断的温泉水。
其实，温泉也是一种矿产资源，找温泉的思路与找矿产大致相同，都需要“中西医”结合的办法。
所谓“中医”，就是根据地表的地质构造、地层岩性、植物、水系等特征“望闻问切”，诊“面相”，找出露头的储水层，查明温泉的形成条件与形成模式，划定温泉的大致勘查范围。接着用“西医”，通过地球物理勘探方法精准锁定温泉的“领地”。物探相当于给地球做“CT”，地质队员在前期划定的大致范围布点，向地下发射电磁波，采集反射数据，再通过数据组成的“CT片”判断温泉的埋藏之处。找出大致范围后，最关键的一步是钻探，对固体矿产找矿来说，钻探只需要打碗口粗的孔，可以多点开钻取样，流动的温泉不同，钻探井就像一根插进“牛角肚”的吸管，只能打一口，见水即成功，反之则失败。
“四川盆地曾经有打温泉井打出油气的情况。”刘晓华说，在四川盆地，有温泉和油气储存在同一个地层的情况。盆周山区地带，一般以温泉为主，油气大多挥发掉了，而向盆地中心走，油气有可能占据一定的地下孔隙空间。如果遇到调皮的油气乱跑，跑到了盆地周边，就有可能影响“温泉猎人”的判断。如果在找温泉时意外找到油气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温泉靶区的油气资源储量普遍较小，一般难以达到开采利用的规模，而一旦打出油气，温泉水就没有办法再利用，意味着找泉失败。
2018年3月，经历了近3年的“中西医”结合找泉工作之后，广元皇泽寺温泉正式开钻，钻机24小时不停工，刘晓华和同事两班倒，守在钻井旁边，每隔3-5分钟就要对钻出的岩石物质取样做记录。紧张又枯燥的日子持续了3个月，6月初，钻机终于钻入地下2000多米，钻探工人发现，用于润滑冷却钻头的泥浆开始快速漏失，凭经验判断，这是遇到了裂隙、孔隙发育的地层，储水层的“领地”到了。刘晓华指挥工人停钻，拔出钻头，他和同事围在井口继续观测，等待了大约半小时，清澈的温泉水就从地下2000多米喷涌出来。“水一出来，大家都鼓掌欢呼，当晚所有人都泡了个脚，接受这来自地下的亲密问候。”
皇泽寺温泉于2018年6月25日顺利完钻，最终深度停留在2595.15米，经初步放水试验，井口自溢量最高可达7100立方米，可装满约3.3个标准泳池。水温51摄氏度，是含偏硅酸、偏硼酸、硫化氢的优质医疗热矿泉水。
C 四川温泉知多少？
温泉，不止于泡汤，它还是一种重要的能源。温泉地热能是蕴藏在地球内部的热能，是一种清洁低碳、分布广泛、资源丰富的可再生能源。
我国地热资源丰富，高温地热资源主要分布在藏南、川西等地区，中低温资源遍布全国各地。按资源的属性可分成三种类型：高温对流型的地热资源，主要分布在台湾、西藏南部、云南西部和四川西部；中温、低温对流型的地热资源，主要分布在广东、福建、辽宁、山东、湖北和湖南等省份；中低温传导型的地热资源，主要分布在华北、四川、鄂尔多斯、松辽等地区。
“在四川地区，上述三种类型的地热资源均有大量分布，且可利用量也位居全国前列。”中国工程院院士多吉说，四川高温地热资源的储存量较大，可供旅游、发电、康复疗养等多种用途。然而，目前四川的地热能开发和利用却相对较缓，主要利用方式是温泉旅游。
未来四川丰富的地热资源该如何利用？多吉建议，四川盆地周边存在丰富的中低温地热资源，可以进行梯级开发利用。川西高原区的德格—巴塘—乡城地热带、甘孜—理塘地热带和炉霍—康定地热带蕴藏丰富的中高温地热资源，具有较高的地热发电潜力。
在中低温地热资源开发方面，雄安新区有值得借鉴的经验。雄安新区将温泉水用于冬季供暖，采暖季地热回灌量达到了开采量的60%，一方面降低了地热资源的实际消耗，保证了资源的持续利用；另一方面，降低了区内地热水水位的下降速率，防止地质环境的恶化。
“大力开发地热资源，将有利于改善四川以煤炭为主的化石能源消费结构，增加绿色低碳能源的比重。”多吉认为，四川应加强对地热资源进行全面、系统地勘查，并会同相关部门共同制定地热资源开发规划，统筹地热资源的开发与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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