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塘鹦哥嘴石刻群 铭记百年康藏变迁(上)
巴塘郊外清末土司楼遗址。
“凤都护殉节处”石刻铭刻清朝钦差大臣凤全被杀往事。
巴塘弦子的传承人王扎西。
从理塘到巴塘的老路上。
巴塘县城。
□李贵平 文/图
有人说,近代康巴藏区的历史大书里,有半部是在巴塘写的。清末边官赵尔丰在藏区实行改土归流,就从雪域高原的巴塘“开刀”;而弥漫血腥气息的“改土归流”,从巴塘鹦哥嘴石刻群得到珍贵的实物铭记。
川西巴塘县城东郊三公里处的鹦哥嘴岩壁上,镌刻着六个篮球般大的字:“凤都护殉节处”。都护为官名,即“总监护”。
六字石刻,铭记着康巴藏区发生过的一件历史大事:一名叫凤全的清朝钦差大臣,在鹦哥嘴被藏民设伏诛杀。
凤全的死,直接导致赵尔丰在巴塘大开杀戒,进而在藏区全面推行改土归流,轰动全国。刀剑为锄,也为以后西康建省、将康区藏区牢牢纳入中央政府管理,奠定了铁血基础。
硝烟枪炮声早已被峡谷烈风吹散,在时光之手的搓揉中幻化成民族融合的美丽乐章。蓝天雪峰之下,巴久曲河迤逦远去,我的目光追逐着那段历史。
1 鹦哥嘴 历史上的官商大道
巴塘,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她像个娇俏小姑娘,被川、藏、滇三个汉子争相拥入。她静卧于三省(区)交界处横断山北端的深闺里,枕着金沙江涛声,娴静地看着崇山峻岭南来北往的人群,听着南腔北调的口音。
鹦哥嘴,拥踞巴塘历史上最重要的进出驿道。它位于巴塘县城东南三公里处的东隆山脚下,因山地形状若鹦鹉之嘴而得名。远眺,东隆山与喇嘛多吉山隔着巴久曲河相望,高山峡谷,地势险要,自古是进出巴塘的交通要隘。直到1958年9月川藏公路巴塘段通车,鹦哥嘴才结束了历史使命。
东隆山河谷,绿树年年荣枯,天上流云日日变换,冰川融水嬗变着巴曲河波涛远去,唯鹦哥嘴石刻从未改变,默然屹立上百年。
来鹦哥嘴正是初秋,河谷两岸坡地的青稞熟了,远远望去,几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把收割来的青稞铺在晒谷场上,开着手扶拖拉机来回碾压,麦粒儿嘎吱嘎吱蹦飞脱出来。女人用六齿叉来回划拉,让麦粒儿嗅着阳光的味道。青稞也叫裸大麦、米大麦,是大麦的一种特殊类型。农舍下方的河滩上长着四五株柽柳,枝条细柔,姿态婆娑。柽柳吸着水汽慢悠悠活得很长,有的可达百年以上,或许它们还在稚嫩出土时,就被那场伏击战的枪炮声纷扰得直哆嗦。
“凤都护殉节处”石刻,距巴久曲河约三十米高,为清光绪时期川边学务总办吴嘉谟题写,它是鹦哥嘴石刻群最富历史深意的实物遗迹。那天中午,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一段人迹罕至的石径,石径草灰蛇线般蜿蜒于荆棘草丛,不远处长满绿幽幽的枸杞,枸杞枝条儿细弱,或弯曲或俯垂,这种不动声色的多刺植物,让前面几位穿裙子的女士走得磕磕绊绊。
鹦哥嘴半山腰,经幡遮掩的岩壁上,赫然出现“凤都护殉节处”六个大字。笔锋遒劲有力,勾连有韵,章法有序。环视,鹦哥嘴四周山势绵延挺拔,岩石苍劲嶙峋,绝壁处刀削般险峻,峡谷最窄处不过八九米。河水汩汩滔滔,翻卷出陷阱般的漩涡儿。当年有大自然威力相助,凤全和他的五十多名随员不毙才怪。
陪同采访的益西拉姆是个二十五六岁的藏族姑娘,三年前从西南民族大学毕业,现在巴塘县文体旅游局工作。高原炽烈的阳光,将她秀美的脸庞晒得红扑扑的。益西拉姆说,别看鹦哥嘴冷冷清清,这里曾是巴塘的交通要塞,是官员、商人的必经之路,故也被称作官商大道,千百年来骡马往来,经幡飘舞,号子喧嚣,热闹得很。
我们请益西拉姆讲讲“凤全被戕”故事,她咧嘴一笑:“我一年轻女娃子,哪啃得动这么重的东西呀?”下午在金弦子广场,县志办主任唐定太和巴塘弦子传承人王扎西等人接待了我们。扎西年过花甲,精神矍铄,脑子灵活。老人手持毕旺(拉弦乐器),先是边唱边拉表演了一段巴塘弦子,再讲“凤全被戕”经过。抱来一大叠文史资料的唐定太则“补充发言”。
2 凤全的改革 激起抵触情绪
二十世纪初,面对英国人以印度为跳板紧逼中国西藏的侵略步伐,清政府不得不考虑康巴藏区的安全。1904年11月,清朝派遣驻藏帮办大臣凤全,移驻察木多(今昌都),经略川边。
当时,凤全一行由打箭炉(康定)来到巴塘,他看到这里地处枢纽,山川青秀,气候温和,地方平旷,麦秀菜青,一抠脑门儿不想去昌都了。经多次奏请清廷“勘办巴塘垦务”,留驻巴塘。
凤全一到巴塘,抖落身上的雪花也想抖落藏地的陈俗。他见当地丁宁寺喇嘛权力很大,可以调动武装力量,心头不爽,主张实施限制僧侣数目,规定凡土司管辖地区的寺院人数不得超过300名,13岁以下的小住持须立即返乡还俗,最终将丁宁寺的僧众由1800人削减到300人,同时鼓励农人开垦荒地(这实际上是后来赵尔丰“改土归流”的前奏曲)。
这番折腾,分明是要砸上层僧侣和土司的饭碗呀。巴塘人自古信奉宗教,崇拜“神山”,少有开垦荒地的习惯,诸事都由土司做主。凤全的“改革”是顶起磨子唱戏——吃力不讨好。
凤全本人性情傲慢,他初到巴塘,巴塘正副土司一众前来叩头觐见,凤全让他们长跪不起,还用长叶子烟杆儿敲着正土司的红色顶翎说:“你这蛮狗头儿,还配戴红顶花翎?”土司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飞起一脚把他踢进金沙江。
凤全带到巴塘的清兵,穿的不是红色号褂和战裙,而是短服,吹的不是莽筒大号,而是洋鼓洋号。他强令在“各扎”(藏村)中每户抽调一人,轮流集训,教习洋操洋礼,引起藏民反感。丁宁寺喇嘛乘机利用群众仇视洋人的心理,大喊“凤全不是钦差,是洋人”,激起群众的抵触情绪。
3 行至鹦哥嘴 凤全一行遭伏击
1905年2月21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巴塘城笼罩在银白世界。丁宁寺喇嘛突然发难,召集所属七村沟民众500多人,手持棍棒砸坏了垦场,并与前来镇压的清兵发生冲突。28日,丁宁寺的人又集聚3500多人将巴塘城团团围住,当夜烧毁了法国教堂,杀死传教士,还砸毁了凤全的寓所,将凤全等人围在大土司官寨内。
凤全这才发现事情搞砸了。一颗雄心被土司的冷笑和漫天冰雪冻成冰疙瘩。经谈判,土司及喇嘛寺堪布(寺院住持)霸气申明,凤全一行必须离开巴塘,否则难保性命。钦差大臣头顶的羽翎吃力点头。
3月1日上午,凤全一行56人踏着积雪启程,刚走到城外鹦哥嘴就遭伏击。鹦哥嘴地势险要,河谷陡峭,坑坑洼洼处填满了白雪。僧民事先垒石于山岭,待凤全一行登至半山小道,突然将滚石檑木轰隆隆坠落,数千僧民吹响牛角从四周山谷猛冲过来。晶亮的冰凌映现出钦差大臣惊恐万分的神色。枪炮声中,凤全及卫队兵丁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全数殒命,鲜血染红了白茫茫山谷。
《清史稿·土司传》卷六记载道:“光绪三十一年(1905),巴塘七沟村民起义,攻巴塘,杀都司,驻藏帮办大臣凤全东走,东行数里,至鹦哥嘴,被杀。”
雪域高原的枪炮声传到北京,清廷立派四川提督马维骐、建昌道尹赵尔丰率大军分道进击。6月,清军攻克巴塘,诛杀丁宁寺堪布、巴塘正副土司及其部下百多人,再杀七沟村百姓六七百人。浓烈硝烟弥漫巴塘城,尸骸遍地,河水赤红,鹰隼野狗饕餮狂欢,整个康区都笼罩在肃杀氛围里。
当时亲历军事的查骞在《边疆风土志·赵尔丰轶事》中写道:“赵尔丰军入,尽搜杀卯溪七村夷,骈戳数百人。以此役侣乱自老夷,获高年夷匪年过七八十岁者,尽投金沙江中,将首恶七人剜心沥血,以祭凤全。”此时,胡须花白的赵尔丰已经杀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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