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要回家
很多年前,张楚创作了《姐姐,我要回家》。这支歌,第一次听,登时就呆住了。“哦姐姐,我要回家……”
我家兄弟姊妹五个。老大是哥哥,我有三个姐姐,像是父母为多生一个儿子而产生的“附属品”。
大姐大我很多,我懂事时她已在红华仪器厂参加工作了。她工作很努力,是个好工人,好到居然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到武汉华中工学院读书去了。
读了3年书,再回到厂里就不是小孙了,变成了“孙工”。这个孙工程师很打击我爹,他混了一辈子,也不过从小孙混成了老孙,但他闺女才开始混社会就成了孙工,这个事实让老爹既沮丧又骄傲。
孙工明白学习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开始像单位生产雷达示波器一样,死盯我的功课。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无数个夜晚逼迫我学习的场景:小小的我总是被逼得睁不开眼睛。她还用陈景润等的故事激励我,所以我对陈景润、杨乐、张广厚从来没好印象。
二姐是三个姐姐里最积极要求进步的一个。她中学毕业去宝鸡凤翔插队,爸爸领着我坐大卡车送二姐,我至今记得站在车厢里,拉着二姐的手,风迎面吹来的感觉。在凤翔长青公社安家的过程中,二姐一直在笑。可当爸爸和我登上卡车离开时,我回头看见站在路边的二姐满脸是泪。
二姐回城后在黄河棉织厂当工人,不久当了印染车间党支部书记,后来好像还当了厂里的副书记,直到棉织厂破产倒闭。
小时候家里穷,必须做一些副业补贴家用,比如糊火柴盒。二姐不爱糊火柴盒,但这件事没商量——母亲强制三个姐姐参加劳动。那时我还小,懵懂之中和二姐最亲。经常二姐不想干活了,就冲我使个眼色,然后我就在屋里放声大哭。母亲对我没来由的号哭很不耐烦,每当这时候,母亲就会让她们中的一个带小五我出去玩一会儿!叫大姐三姐我都哭着喊着不乐意,母亲无奈,只得说:“小霞,带你弟门口转一会儿。”于是我就高高兴兴和二姐出门了。
二姐带我转悠的时候总背着我,久而久之我变成了小赖子,无论走哪儿都要赖在二姐背上,尤其是下雨天,我喜欢在雨地里待着,二姐就只好背着我,我举着伞,姐弟二人在倾盆大雨中走过一条又一条巷子。二姐会一边走一边唱歌,她的背在雨天里非常的温暖,我喜欢靠在二姐的背上。这种温暖的感觉,多少年挥之不去,以至于在我长大成人后,每当二姐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而我有些为难时,那熟悉的温暖感觉就会立刻袭来,迅速将我压倒,让我无条件地服从二姐的要求。
记得有一次在厂里大礼堂看电影,那时我已经十来岁了。一个厂里的青工试图调戏二姐,我立刻冲上去打他。虽然我的攻击对于一个壮小伙子来说未免可笑,但是这种暴烈反应却吓了他一跳:青工羞愧难当地夺路而逃。
小时候和我相处最长的其实是三姐,因为我俩年龄最接近。然而和三姐相处比较危险——她会打人。 三姐没大姐耐心,没二姐温柔,有的是火气,还不讲理。惹恼三姐后果很严重,她会痛扁我。
那时还有一种特殊的家庭副业:手工制造泥丸。这活计何时开始、何时结束我不记得了,印象中一到暑假家家户户的孩子就开始在自家门前搓大约跳棋子大小的泥丸,制泥丸的土是特殊土,晒干后坚硬无比。我至今没搞清楚这泥丸是干什么用的。晒干的泥丸用架子车拉到厂区体育场里就可以换钱。有了钱,三姐会带我到合作社,用三分钱给我买一个橙黄色带玻璃纸的棒棒糖。
大约在小学二年级时,我得了一种怪病,经常头痛,这病通常在下午发作,严重时疼得我哭爹喊娘。每到这时,三姐就坐在床边守着我,用手轻轻地搓揉我的脑袋。她会坐很久,任凭窗外再热闹也不会离开。记得经常有人喊她出去玩,但三姐都回说:“我不去,俺弟弟头疼哩。”
从小到大,洗我衣服的任务主要由三姐承担,所以如果我经常弄脏衣服加大三姐工作量的话,她就揍我,并且是毫不含糊的。为此我经常落荒而逃,躲避痛打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多年后三姐试图抵赖,我都坚决不给她机会:证人都健在,而且铁证如山。
读大学期间,都工作了的姐姐们涨了工资,她们的收入有一部分花在了供养我读书上。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西安,姐姐们陆续都嫁人了,但她们依然关心着我。记得大姐经常带着她漂亮的女徒弟跑到西影厂来看我,我能猜到大姐的心思,但那个美丽的徒弟实在太高大了,个子比我还高,和她站在一起,我心理压力很大。
因为工作忙,我儿子自生下来就放在父母家,照顾他最多的人,是我三姐。三姐在父母工作一辈子的纺织厂上班,和父母住在一个家属院里,她把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照看我儿子上,她是如此爱她的小侄子,以至于儿子对她有一个不寻常的称呼:亲妈妈。
时光流逝,我从一个学拍电影的小白,变成了编剧,得了很多奖,又变成了股份公司的董事长,知道我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依然是姐姐们心中的小弟弟。
长大成人的我,从来没有和三个姐姐中的任何一个发生过冲突,甚至没有高声说过话红过脸,一次都没有。顺便说一句,她们三个倒是经常互相掐架的,不过掐完就好,也不记仇。
2014年底,我意外摔伤,因为伤势很重需要长时间治疗,两年间辗转住了好几家医院。无论是在哪家医院,姐姐们都是照顾我时间最长久的人,因为我妻子工作忙。炎热的夏天和寒冷的冬天,妻子晚上在病房照顾我,而姐姐们在每一个清晨都准时赶来,她们住在这个城市的不同地方,距离我所住的医院都很远,然而不论刮风下雨,她们都会如约而来,这看似简单的陪伴工作其实很辛苦——她们中最小的三姐,已经快60岁了。
离开医院后,我在二姐家里又住了半年,三个姐姐一如既往地轮流照顾我。
如今我恢复了健康,重新开始做我喜欢的工作,看起来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但实际上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姐姐们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而她们也在慢慢老去。
往后余生,我要和姐姐们更多地在一起,做个听话的好弟弟。
哦姐姐,我要回家/牵着你的手/我有些困啦
哦姐姐,我要回家/牵着我的手/你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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