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很高兴认识你》阿雅赵琦：一刀未剪的现场里，个人有个人的magic
记者 | 刘燕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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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奇遇人生》的时候，周迅和阿雅曾经来到日本爱知县的一个小屋，那里的民宿经营者Michiku已经80多岁了，有一个年轻人在帮她打理民宿生意。周迅一开始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不愿意到东京、大阪这些更热闹的地方工作，而是选择在一个这么偏僻、安静的地方跟着一位老人家。出于这份好奇，她一直默默观察那个年轻人。在当地的一日三餐都是这个年轻人帮忙准备的，有一次，她看到年轻人忙完之后跑到一棵树下坐着，吹着风，脸上浮现出很满足的神情。那种神情打动了周迅，后来她告诉阿雅，应该有一档节目让大家知道，生活不是只有一种。
《很高兴认识你》由此而来。这档节目以阿雅与周迅的自驾为纽带，每一期将会在路上接一位明星朋友同行，在都市丛林或大自然里探访一位特别的素人，由此邂逅一种特别的生活方式，探寻生活之中闪光的故事点滴。
节目发起人阿雅告诉界面文娱，这档节目的slogan是“从心发现生活”，它所指向的是一种现实——我们很多时候都想要成为别人眼中期待的样子，但如果真正听从自己的内心，其实我们未必想要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个期待，合适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为此，节目组做过一项调研，《2019当代青年焦虑报告》显示，超过90%的人都会对未来感到焦虑，而最能够缓解焦虑的方式就是找到合适自己的生活方式。这跟周迅和阿雅的想法不谋而合。
有了好的概念，节目也希望在形式上进行新的探索。直播将成为《很高兴认识你》的核心载体，每趟旅程直播2次，每次直播2小时，与此同时，节目也会提供短视频和长综艺等内容产品。
“直播是线性的，没有剪辑，它就是在此刻发生的，这也是我们在做的一种探索。”阿雅告诉界面文娱，市场变化得很快，用户的习惯也一直在改变，这几年她一直在关注短视频和直播的发展，也在想有没有可能搭建一个多维IP，让一个节目可以有不同的展现面貌，最终在今年上半年，她找到抖音作为合作平台一起探索这种形式。
这档节目的总监制是和阿雅合作过《奇遇人生》的资深纪录片导演赵琦。《奇遇人生》率先在国内尝试了“纪录片+综艺真人秀”的深度结合，全程“无台本”，用途中的意外事件激发明星真情实感，以此最大程度的接近真实。
赵琦喜欢谈论那些更开阔的话题，他希望通过节目去展现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世界。在他看来，当下展现现实生活里各种问题的节目在内容供给端还远远不够，这当中有很大的拓展空间，另一方面，阿雅在综艺方面有很强的经验积累，两人可以一起探索一些新的节目形式，“甚至未必非得是纪实性逻辑的东西”。
“虽然我们是从《奇遇人生》开始的，但也不是说我们就不会往别的形式上面拓展。”在赵琦看来，哪怕是现在的很多选秀，内里依然有所谓的核心精神或价值，能够和当下的某种社会情绪相契合，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就有可能拓展出一些有社会内核的东西，最终只不过是用综艺这种形式来进行包裹。
对于阿雅来说，这种探索的好奇心同样一直都存在，纪实内容吸引她的点在于更贴近人本身，会去探讨问题的本质。
目前节目已经录了五期，每到一站阿雅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比如在云南，他们会跟着美食家把文翰一起采蘑菇、做私房菜。阿雅介绍说，把文翰在做食材工作之前也是一个每天打卡的上班族，但因为他非常爱吃，只要一下班回去看到超市里剩下的都是被大家挑完的菜，他就觉得受不了，所以他决定跨出那一步，把自己的爱好和生活、工作结合起来。但他的美食家生涯也不是一直都很顺利的。
“前两年他的店几乎就经营不下去了，他也有好几次开在山路里头迷路了的危险经历。我们往往都只看到那个结果，觉得很棒，怎么你就可以做这样的事。可是其实那个过程不是一段话就能概括的。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你和他一起过一段生活，还是能给你一些启发。”阿雅告诉界面文娱。
在跟赵琦的合作中，阿雅还在寻找那个平衡点。“不能太过于严肃，对吧？它还是在娱乐的范畴内，赵导能看到问题的本质，但是怎么把这个东西变成让大众能够接受的，这是我们俩合作的意义。”他们希望，不管是《奇遇人生》还是《很高兴认识你》，两种不同的节目模式，大家看到的都是艺人非常真实的样子。
界面文娱对话《很高兴认识你》发起人阿雅、内容总监赵琦
界面文娱：阿雅在直播当中的压力是不是比平时主持综艺节目会更大一些？我看你既要在现场互动，又要回应导播间的要求，还要和抖音用户互动。
阿雅：我觉得其实直播挺难的。就像赵导说的，你如果是做一期完整的节目，那你拍了好几天，可以把高光点都剪在里头，呈现的都是最完美的部分。但是直播这件事拿捏起来蛮不一样的，你既要有事做，又不能只是在做那个事，还要和用户互动。但我自己其实玩得挺开心的。我们在做这个节目之前也去看了很多不同的直播，可是因为没有像我们这样类型的直播，所以我自己也很难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看。赵导说我们这个节目更像是一个社交类型的节目，我也这么觉得，周迅在做这个节目的时候也说，希望每周有一段时间可以陪伴大家，其实直播就是一种此时此刻的陪伴，我觉得这个东西可能是直播有别于其他所有类型内容最主要的一个点。
赵琦：回放的感觉其实和现场终归有所区别，因为你在现场，知道它正在发生，你也知道，如果你参与，就有可能获得和这些人沟通的机会，反过来哪怕你不参与，看着屏幕里的人对你窃窃私语，那你的感受其实也是对此时此刻发生事情的感受，那跟看一个录播节目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我觉得这个节目最重要的就是这样一种心态，它呈现的不是成片，是一刀未剪的现场，是1:1的时间里发生的事，而不是把一些有观点性或者情绪化的地方剪出来形成一个比较有张力、有起伏的故事线索、有激烈情感的片子。你把它回放来看，跟一些进行过后期编辑的真人秀相比，其实并不一定占优，如果能打成一个平手，已经说明非常了不起。戏剧性的事情不会在两个小时里次次都发生，直播恰恰就是一种实时的伴随，和你共享珍贵的片刻。这是为什么我们现在感觉到它更趋向于社交类而不是影视类节目的原因。
界面文娱：在做《很高兴认识你》之前，你们有专门研究过各种各样的直播吗？《很高兴认识你》切入直播的视角有什么不同？
赵琦：我们看过各种直播，但是没有像我们这样的直播。你也知道，我们有电视台的直播，有抖音、快手、斗鱼上的各种直播，但电视台的直播要求的是多机位全方面地展现一个事件，要精确，要严格，要一丝不苟，与此同时，个人化的直播相对而言比较朴素，可以随时进行互动，拉近了距离感，但同时它是单机直播，设备功能有限，缺乏对于更广阔的环境和故事背景的交代，难以形成和社会有更密切接触的切口。在这两种直播中间，会不会有别的形式产生？这恰恰就是我们要去探索的。
也可以这么说，我们现在看到的直播是这样一种景象，有A，有C，但是A和C中间好像有一些空间，可以对于大的局面和故事有一定描述，又能让故事里的人物和大家有更好的连接和互动。最重要的就是不仅仅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直播，而是能走到社会上，走到世界中去，能和不同的人交往，让我们看到不同的人和景象。现在这样类型的东西并没有成系统的出现，我们在揣摩的就是这样一类内容。但我们没有任何经验可循，摸着石头都没有办法过河，只能自己走出一步，回过头来大家再复盘，发现哪里有问题，下回再修改。
界面文娱：这个节目需要的直播设备和平时录节目的设备有哪些不一样？
赵琦：当然有一些特殊的要求了，因为在直播的过程之中，信号要进到切换台嘛，就会对传输的距离有要求，不会像我们在拍一个片子的时候，都是单机，只要有电就可以跑出去拍，这个节目对于直播所覆盖的环境和范围有要求，这个范围里不能有障碍物，如果有石头，有墙，有树，都会造成不同的影响，所以我们用到的其实是一套比较复杂的技术体系。这当中的问题还包括信号从机器传导到导播台，那么导播台怎么样再把信号推到大家的手机上呢？这个地方有没有信号？稳不稳定？这些都是具体的挑战。单纯从机器设备的角度来说，这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还好我们现在基本上还都克服了。
界面文娱：技术方面是主要的挑战吗？
赵琦：在我们不了解直播的情况下，这是主要的挑战。每个人都要先解决技术问题，才能再来看下一步生产的内容问题。在内容上，沟通上，主题上，整个环节设计上，每个人的表现上，我们哪里好，哪里不好，这都是建立在我们在技术上首先能完成直播的基础上才能做到。
界面文娱：直播内容好和不好的评估标准是什么？
赵琦：我们也可以把它分为不同的层面，比如说首先你可能要评判，我们不能中间断了，不能突然黑屏了，不能信号卡顿，这会影响到大家直观的观看体验。有了这样一个基础之上，我们再来看里边艺人在做一件事时互动性强不强？投入感强不强？我们在表现这个事情时的镜头是不是流畅？切换是不是也都流畅？
界面文娱：我看到评论里有好多人说希望能看到横屏的直播回放。
赵琦：直播的时候是横屏，回放的时候没法横屏这个问题还需要抖音解决。其实我们这个节目对抖音来说也是一个新的产品形式，他们原来没有预料到有这样的一种需求，所以没有开发这样的功能，因为之前无论是卖货还是才艺表演的直播，播完了都不需要重来，没有反复观看的价值，但是我们这个东西恰恰需要回播。那这反过来其实也证明了我们这套东西实在是太超前了。
界面文娱：艺人嘉宾会对直播有顾虑或者不适应吗？
阿雅：来的嘉宾基本上都已经先看过我们的直播了。其实这次来的艺人中，像刘雯是很少参加真人秀的，姚晨好像也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包括刚结束拍摄的李沁，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基于对我们的信任吧。在此之前，我们也有发一封信给艺人朋友和他们的经纪团队，跟他们说，直播的机器就像我们没有来到现场的一个朋友。
界面文娱：在嘉宾和主题之间会去寻求一种契合度吗？
阿雅：前期我们其实已经针对内容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调研，很多时候会让艺人自己选他们感兴趣的主题，因为你要自己心里面真的感兴趣，这件事情才能够成立对吧？
界面文娱：前两期直播里，去胜坑村是毛不易自己的选择吗？
阿雅：对，他还挺想跟我们一起来体验一下生活的。他曾经做过护士嘛，我们之前在《奇遇人生》的时候他选的是音乐治疗，这一次在胜坑村最主要的人物还是那对夫妻和村子里面的老人。我们那个时候给他选题，他就很愿意来做这样的事情。
界面文娱：毛不易之前没有太多这种乡村生活经历，你们之前有预想他通过这一趟旅程能有什么样的收获吗？
赵琦：生活嘛，个人有个人的magic，对吧？我以为你会从这里面得到我以为的东西，但可能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但我们相信这样一段生活肯定会让任何人都有一些感怀。花几天时间生活在青山绿水里，老人是一个方面，水草夫妇在做一个这样的民宿，在大家眼中处于一种半隐居的生活状态里，但这种闲散的态度背后其实也有很多挣扎和矛盾，只不过是最后达到了一种平衡的状态。我觉得这些东西其实或多或少地会影响到每个人。
并不是说我们先预设了一个主题，于是在这个主题之下，大家突然就发生了变化，而和这个主题不相干的其他事情都变成了可以被忽略的东西。这些都是很难说的，有时候你以为它会往这个方向发生，结果让他感怀深刻的反而是另一件微小的事情。我觉得毛不易整体来说这几天还是非常享受，他看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这种生活里他也充分地与老人相处，与周迅、阿雅两位姐姐相处，与青山绿水相处，我想他肯定会有一些更复杂的感受。具体是什么，其实我们也没有细问，因为《很高兴认识你》不是一个过于主题化的，强输出的节目类型，它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可以让你从比较宽广地接触到某一种生活层面，但却未必非得要像填鸭似的把某一个观点塞进去。
界面文娱：阿雅刚才提到，这个节目的立意是希望能够帮大家寻找更合适的生活方式来缓解当代人焦虑。其实近两年很多慢综艺的兴起也与此有关。我们这个节目和其他的生活方式、旅游类的慢综艺相比，在价值表达上会希望有哪一些不同？
赵琦：你觉得现有的综艺的价值表达是什么呢？
界面文娱：其实我没看过任何一档慢综艺，因为我会觉得，我去看这样一个节目，不如我自己真实去过一段生活。
阿雅：那你会去过那样的生活吗？
界面文娱：不会，因为平时有点忙，但是我知道我周围其实有很多人喜欢看这类节目，因为它会给你带来一种陪伴感，就很适合直播这种形式。
阿雅：其实我们没有出于要怎么样跟别人不同的想法在做这个节目，我觉得如果你做一个东西的出发点就是我要做一个不同的东西，那你可能反而会错失那个焦点，我们就是想要做我们心里头想做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跟别人的不同在哪儿，但是我自己在这一趟旅程当中还是挺有收获的。
李沁这一期结束之后，我跟周迅一起接受采访，聊到说，做到第5期，看到的这些人虽然故事很不一样，但是其实又有一种一致性，都会给你一种鼓励。不管我们的生活有选择或没有选择，我们都是在这样的一个状态里，试着让自己过得好。我们现在找到的五个人虽然选择了他们想要的生活方式，但也不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就比如追星的时候，风非常大，我们昨天也没有追到星，对于追星人来说这是一种常态。他没有追到星的时候不会觉得沮丧或失望吗？肯定也会的。可是因为他在选择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所以他愿意面对和承担他所遇到的困难。
我觉得我们都一样，焦虑是什么？焦虑就是对生活的不确定性，如果你能够知道，不确定是会自然存在于生活里的，能把你关注的焦点放在此刻所拥有的事情上，而不是一直看到那些你没有的，那你的快乐指数就会变高，这是我们在这趟旅程当中会有所感受的。
界面文娱：阿雅要在节目的娱乐性和严肃性之间寻找一个中间点，现在找到那个合适的中间点了吗？
阿雅：我觉得这个中间点会探索很长时间。其实每次直播之后，我们都会分享一些不同的看法，当然有很多是正面的，可能也有一些比较尖锐，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对，什么才是真的错，也许永远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首先要能感动自己，但也是要出于了解观众的心理，要不然就会变得孤芳自赏了，所以还是要不断感受你的观众，一直不断磨合，除了我们要相互学习之外，我们也要跟市场学习，跟我们的观众学习。
界面文娱：这种直播带来的实时互动会对节目后期推出的长视频形态产生一些影响吗？
赵琦：如果你设了限，它就肯定会受影响，如果你想看到从来没有看到的东西，它就成了加分，你可以这样来认为。我们总是希望自己放下条条框框，你在这个条条框框里边，就会觉得一件事情可能没有落入到你的惯性里去，但如果你本身希望能打开这些枷锁，你就会希望它和你以前认知的东西不一样。我们要向市场学习，但有的时候市场本身也期待新的东西出来，因为人对自己的挖掘其实也是在一种探索的状况之下，就跟《奇遇人生》没有出来的时候，大家也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
我很清楚地当时记得《奇遇人生》的第一篇报道，采访完了以后，记者肯定了我们做了很多新的探索，但他也会有疑问，觉得没有更多剧情设计，没有人撕逼，没有各种矛盾，我们就是跟着去记录一个事情的发展，这对于娱乐市场到底有没有效？受众到底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比较平和的纪实类娱乐节目？他当时是持保留的意见。我觉得像这样的保留意见其实是合理的，因为它没有出现过，大家有理由怀疑。后来事实证明大家很喜欢，反过来就说明，没有出现过的东西不一定大家就不喜欢，它只是没有出现而已。当然，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不被喜欢。所以这类内容需要有一个敢于冒险的团队来做一些新的尝试，像我们这样的团队就比较适合。
说回到你刚才那个问题，会不会有影响？当然会有影响。原本的叙事逻辑是比较客观的，没有太多互动，现在加上了直播这样的互动部分，如何能把它们放到一起去？能不能带来一种新的变化？大家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一种新东西？我觉得这本身也是一种考验，未必100%就一定接受，但终归需要有人去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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